“嘘……”佩雨稚气的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都给我忍着,总有一日抓住她的把柄,亲手将她交给帝姬!”
木窗被轻手轻脚地合上,窗内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神情闪烁不定,“佩雨姐姐,原来佩云姐姐她真的一直跟别宫的人有来往……”
越往南郊走,气势壮阔的赭石色飞檐越稀疏,原上有成片的荒草,草叶足有半人高,原下是连绵的良田,一眼望不到尽头。
凤阳宫的窗框就是一只景框,框住了这样隐秘的场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刺目的日光照在郁郁葱葱的树间,在地上投下铜钱般明亮的光斑。
“哼,果然……”
凌妙妙随慕声从马上跳下来,飞快地躲到了树荫下,脖子上被晒得火辣辣地疼痛,浑身冒着热气。
二人交头接耳,低声交谈一阵,一左一右分开了,身影消失在岔路口的两端。
慕声一身上下都是黑色,马尾高高束起,梢扫在背后,脸上竟然连一滴汗也没有,简直有违物理常识。
“那你……”
凌妙妙靠在树上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半壶水,还是漏了许多,水顺着脖颈流进浅紫色上襦的领子里。
“……帝姬似乎是喜欢上那个柳方士了。”佩云手上捏着食盒,长睫下是迟疑和忧虑。
凌妙妙贪凉,上襦是冰丝织就,若隐若现地透出脖子上一节细细的肚兜系带。浸足了水以后,那带子愈鲜红,映衬着雪白的肌肤,那碰撞的艳色,像一条细细的小蛇,直往人心里钻。
“佩云,知道什么便快说,咱家身上事情还多着呢。”绸缎官袍的内监怀里垂着拂尘,左顾右盼,焦急地望着少女郁结的脸。
慕声看得横出火气:“你的嘴是漏壶吗?”
木窗下,茂盛的萱草半掩着宫道,娇小的身影站在榉树的阴影中。
少女这才赧然停下来,抹了抹嘴:“对不住……”话音未落,那点羞愧马上就消失了,上下将他打量半晌,奇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热?”
“之所以您觉得奇怪,那是因为……赵太妃礼佛十余年,十年前的兴善寺,并不是你们看到的那座。”
慕声露出个讥诮的笑容,一点也不想理她,转身便走。凌妙妙紧跟了上去:“喝点水吗?”
6九摇头叹息:“您说得没错。寺院风水,应该立子午向,坐亡空线上,这样才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兴善寺建寺之初,方士们千挑万选,选了最合适的一处地方,就是依着山的。”
他犹豫了一下,回身接了过来,仰头喝水,忽然感觉妙妙投射在他脸上的专注目光,长睫微微一动,与她目光相接:“你看着我做什么?”
“气势恢宏。”慕瑶沉吟片刻,“但我有一点疑惑……我对风水了解不多,但我记得,大殿背后需依山,兴善寺离城中这样近,四周都是一片空地,似乎有些不妥。”
凌妙妙热得两颊绯红,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倒映着细碎的光:“学习一下怎么喝水不漏。”
6九踌躇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我们生意人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知道的消息又多又杂……”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慕方士,您去过皇家兴善寺,觉得那里如何?”
“……”慕声背过身去喝水。
她无声地回过头,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情绪:“你放心,我们捉妖人一生只为百姓福祉奔波,连妖魔都不怕,自然也不畏强权。”
信已送出,慕声左手牵着马,右边跟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凌妙妙,还在向南漫无目的地走着。烈日当头,但不知为何,有人陪着,这条路竟然走得格外平静。
见6九犹豫,慕瑶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柳拂衣的身影,却见他和身披明霞似的端阳帝姬并肩走在一起,远远地落在后面,几乎看不清脸了。
“好热……”女孩子平生最怕就是夏天,凌妙妙拿手掌盖在脸上,拖着沉重的步伐贴在树干上前进。
慕瑶眉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不动声色道:“6先生的意思是?”
慕声的影子落在长靴下,微抿着薄唇,游刃有余地走在烈日下,余光不住地打量着凌妙妙的身影。
6九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身子微微有些颤,飞快地压低声音道:“慕姑娘,此事太复杂,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查下去了……”
他有些不理解旁边的女孩怎么会突然如一株脱水的植物,软绵绵趴成一团,像被吸干了精气一样。尤其是当她不小心碰到他的衣服,就如同被咬了一口似的缩到一边,他当下便没控制住,将她一把拉过来,眸光一沉:“你躲什么?”
说话的时候,那双琉璃瞳显得格外明净,眼角下的泪痣冷冷清清,她看起来,如此纯粹纯洁,不容欺瞒和恶意。
“你摸摸自己行不行……”凌妙妙哭丧着脸,引着慕声的手触到他胸口的衣襟,黑色短打已经被太阳晒得烫。
慕瑶看他半晌,才开了口,语气听不出喜怒:“……6先生明哲保身是对的,只是,千万要对得起良心。”
慕声沉着脸,无声地松开了手腕上的系带,将袖子挽到了肘部,露出雪白的手臂,不服气地示意她再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