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吃糕点,嘱咐道:“小笙儿,反写符的事情,不要跟别人提起。”
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他头上带:“你身上的忘忧咒一时半刻解不开,想不全也是正常的,娘怎么会骗你?”
他一顿,随即点点头,末了,冷不丁抬头,神色很认真:“……嫁入慕家,可是你所愿?”
他拈起一块凝视着,漆黑眼里满是茫然:“是么……”
她唇畔微笑淡淡的,和她栗色的眼珠一般漫不经心:“小笙儿不是一直想要个爹么,现在你有爹也有了娘,还有你最爱的姐姐,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岂不是正好?”
女人低眉:“吃吧,都是你原先爱吃的。”
……
慕声有些迟疑,睫毛颤动:“我……很久不吃甜的了。”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马儿出嘶哑的长鸣,凌妙妙险些从塌上滚下来。
门闭上,女人见他看着碟子,迟迟没有动作,便问:“怎么不吃?”
掀开帘子,车夫满脸惶恐,忙不迭地同她道歉。
……
三辆马车一辆挨一辆,前面的两辆也已经停了下来。凌妙妙仰头一看,高高的城墙巍峨如山,伫立在夜色中,显出砖石刚硬冰冷的轮廓,城门上悬挂的灯笼明亮,映照出匾额上遒劲的字体。
凌妙妙烦躁地翻了个身:究竟是他有所隐瞒,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我们……到了?”
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像他说得那样,至少这段碎片看来,这个阶段,他和白怡蓉已经好到了互称母子的关系……
“回凌小姐,到了……”车夫将马鞭搁在腿上,掏出方巾擦了擦汗,仰头看天,语气有些愁,“就是到得不太凑巧,晚了。”
只是,当时他说白怡蓉为人浅薄,他背上那些鞭痕,有一半是这个女人从中挑唆的结果;一旦他没能保护慕瑶,这个女人便会上手打人,亦或是用别的方法折辱他,简直就是恶毒继母的典范。
若想进城,大都计划天黑之前到达,否则容易无处可去。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晚了这一两个时辰,城门已关了,今晚说不定又要露宿街头。
这个陌生的女人,是慕家的二夫人……印象中慕声似乎同她说起过,慕怀江确有一房妾室,此女名叫白怡蓉,慕瑶虽然叫白瑾为娘,只唤二房蓉姨娘,事实上却是这个二夫人的孩子。
最前面的马车的车夫吆喝了一声,打了打手势,准备掉头折返,马儿打着响鼻,疲倦地踢踏着步子。
小童又好奇地偷瞄了她几眼,躬身退了出去。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钝重的金属摩擦声,“吱吱——”,随即是一阵人声嘈杂。
“二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在前厅……”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女人一眼,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将托盘里几碟糕点摆在慕声眼前,闻言只淡淡道,“我一会儿便过去。”
车夫勒马,诧异地回过头去:“门开了?”
“嗯。”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挥挥手,“下去吧。”
大门供权贵进出,小门用以百姓通行,右侧小门已经向内打开,火把的光亮如夜空中星,一整排次第浮现,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门被推开了。小童端着托盘上了茶,恭敬地递到她手边,似乎不太敢抬头直视她的脸:“二夫人。”
举着火把的侍卫迎了出来,待看清柳拂衣的脸,喜不自胜,挥舞手中火把,向城墙上面打着手势。
她接着向下看。
“是柳方士的车。”
可是慕声的的确确叫她“娘”,二人的动作亲昵如母子,看起来竟然没有任何违和。
转眼,火把的光芒如星火燎原,直组成了一只移动的火龙,无数侍卫在城墙上奔跑起来,一个挨一个地传递着消息,直传递到宫城深部。
那张脸给人的印象深刻至极,纵然沦落风尘,哭花了妆,也美得空灵,不似眼前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是锥子脸,大眼睛,钩子一样的眼尾,窄肩细腰,酥胸半露,走的是妖媚惑人那一挂。
凌妙妙诧异地望着城门,他们只是去查案归来做个交接,竟然当得起这么大阵仗?
凌妙妙仔仔细细看了那女人的脸,确定她绝对不是先前梦里的那个。
前面的慕瑶显然也心中疑惑,掀开帘子警惕地看着外面。
……
三辆马车马车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被迎进城门,侍卫们欢天喜地的喊声这才变得清晰起来:“驸马爷回来了——驸马爷回来了——”
女人拿起纸来细细看,满意地“嗯”了一声,弯起嘴角,“小笙儿果然是最聪明的。”
一个传一个,由近及远,转瞬响彻宫城内外,整个宫城,似乎都在此刻沸腾起来。
慕声紧握的拳慢慢松开,拈起了笔,像是在和谁怄气似的,一声不吭地画满了一张,只是手有些抖,收尾时线条有些弯曲。
内监尖而细的嗓音,远远传来,划破宫城之夜,活像是唱戏:“迎——驸马——入宫。”
“你本就从黑夜中来,还想披一身的光明,哪来的这种好事。”
四周一片山呼海啸,慕瑶望着前方,脸色惨白。
“……”男孩抿紧嘴唇。
“帝姬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
她的抚摸愈加轻柔,像是在逗弄一只宠物,红唇轻启,语气散散慢慢:“小笙儿,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