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瑶猛地起身,骇然倒退几步,步伐虚浮着,嘴唇微张,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我三番五次动用禁术,死在我手中的妖物,不知凡几。”他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张青春俊俏的脸上,却弥漫着阴鸷狠厉的气息,“我睚眦必报,血债累累,在阿姐面前,不过是装作一只乖顺的宠物,骗取一点怜惜——现在我告诉阿姐……”
他抬起脸来,脸上是破碎的笑:“我告诉阿姐,我可堪依靠,比柳拂衣强得多。我们从此以后,还做姐弟。”
“我非但画了那一张反写符,还有很多张,多到……我数不清了。”他骤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是报仇而已,阿姐若是想要杀‘她’,我自有办法。天下良人无数,阿姐随意去挑,何必仰仗一个柳拂衣……”
“正派加诸于我的束缚再多,也一样都改变不了我骨子里的低劣。”他出“低劣”二字时,语气中带着薄凉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她嘴唇颤动半晌,猛地摇摇头,终于出了声音:“不可能。”
他走了两步,步子很轻,却仿佛踩在了一根危险的临界线上。
严词拒绝,犹如一刀而下的斩,判定了他的结局。
“……”
“不可能?”少年冷笑一声,顿了半晌,似乎才将弥散的神智一点点拉回来,“不可能放弃柳拂衣,还是……”
“阿姐……”他再度打断,少年脸上神情完全破碎开来,眼中空冥冥的:“我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袖中的手指已经在微微颤抖,面上却维持着带着压迫意味的笑意:“我不配待在慕家,做你弟弟了?”
“香囊里有什么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吗?妙妙不懂事,帮着你瞒我,她以为这样就是为了你好……”
慕瑶脸色铁青,倒退几步,巨大的慌乱中,摸到了袖中匕,悄悄握在了手上,内心这才略微镇定下来。
她在背后这样维护他……
“阿声,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慕声的脸色骤然变得很复杂。
眼前最熟悉不过的脸,竟然绽出一个十分生硬的微笑,刻意放柔的语气里,掩藏不住尾音里的一丝慌乱。
听到这个名字,他骤然抬眼,眸中惊异还未消退,就看见慕瑶面色苍白地冷笑:“你知道凌妙妙怎么说的吗?她说,是她路上捡的。”
慕声的步子陡然僵住,如同被人兜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
慕瑶将冷掉的茶水推至一旁,动作大了些,茶水泼出来,沾湿了她的手指:“在裂隙之下,妙妙怀里掉出的香囊是你送的吧?”
他情愿阿姐能一巴掌上来,打他骂他,像往常一样训斥他,好让他知道,他还是她的家人,还是她的弟弟。
慕声的神情骤然出现一丝裂痕,被很好地掩藏在面上乖戾之后。
——决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冲他假意笑着,像是手无寸铁的猎人,机智地同野兽周旋。
她冷笑一声:“是非不明,不择手段……这么多年,我就教会你这个?”
多么随机应变的敌对。
慕瑶注视他片刻,脸色极其难看,“你想怎么做到,卸带吗?”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她颤的袖口上,隐约露出了匕刀刃的轮廓。
“我可以。”他骤然打断,眸中翻腾着黑云般的戾气,低眉盯着自己拢起又张开的手指,呼吸颤动,声音却极轻,“我非但能打过你,放眼天下,没几个人能是我的对手。”
夜色如此漆黑,仿佛漫山遍野的雪花席卷而来,化作无数冰棱刺进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穴位。
“……”慕瑶被他气笑了,“你实力如何,难道我做姐姐的不清楚?你的术法一大半是我教的,法器是我送的,慕家术法,我自己都学得一知半解,何况是你?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面对‘她’……”
——原来,阿姐也和那些人一样,怕他的真面目。
“我说过我可以保护你,为爹娘报仇,你从来没放在心上,宁愿相信柳拂衣,也不肯相信我。”
只是势单力薄,暂且不敢撕破脸皮,只好用一点假意配合,先稳住他。
慕瑶皱眉:“我何尝不相信你?”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慢慢裂开了。
慕声缄默片刻,古怪地冷笑:“那是因为——阿姐从始至终不够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