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以仙器封印了魔尊的魔心,平衡将被打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左不过如是而已。正如你之所言,尘儿,你不能怠惰,不能停下。”
栖云真人微微俯身,一张完美得毫无瑕疵的容颜近在咫尺,那双非人的金眸传递着冰冷的神性。
“若不能修成仙身,天枢派的掌教便只会成为天道倾轧下的草芥——人终有一死,但为师不希望那是你的结局。”
他说着,持起弟子的手放在掌心上,仿佛捧着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为师还在之时,你大可肆意而为,无有不可,那些砥砺与摧折,为师都会为你挡下。”
“但若有朝一日为师不在了,尘儿,你的路要走,道别忘。为师会等你,但别让为师等不到。”
——走在前头的人,多怕你不愿走了,路给忘了,一错眼,就再寻不到人了。
栖云真人说完,拉着弟子的手继续朝前走,不管弟子因他的话语而木在了原地,也不管她死水般的眼眸掀起惊涛骇浪。
望凝青仰头望着栖云真人,即便容貌相似,但气质、性情、所修的道分明都不一样,这本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但为何——为何这个人会说出跟师尊一样的话?
“……师尊。”
“嗯?”
“……不,没什么。师父。”
一高一矮却同样脊梁笔直的身影在烟雾缭绕中前行,没有用仙门缩地成寸的法术,没有用凌空虚度的仙法,只是像凡人一样用脚丈量着每一寸土地,一步,一步,仿佛一种无言的默契,要将时光永无止境地拉长。
他牵着她的手,比她居前一步;她落后一步,踩着他走过的路。
少女仰头,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师长。
其实啊。
——走在后头的人,也怕你走得快了,路行远了,不回头,就消失在远方了。
……
望凝青跟着栖云真人在主城交接了事务之后,便被师父提溜回了天枢派,对外只说栖云真人虽然重伤了魔尊,但也受了伤。
使用仙器的“代价”是很有必要的,总要让人知道天枢派的传承仙器不能轻易祭出,否则时日长了,人们难免会将他人的牺牲视作理所当然。
仙门与凡朝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恩威并施、进退有度,千年来从未出过大错,可见方向是对的。
栖云真人重伤魔尊,自己也受伤的消息刚刚传出,人族便趁机发动了对魔族的反扑。
血月固然会令妖魔狂性大发,但实力越强的妖魔受到的影响便越是微弱,而那些大妖魔也轻易不肯踏足凡间,想要吃人了便派下属四处搜罗便是。
这次恶潮来临,魔尊对这群失去理智的低阶妖魔清洗了一波。
妖魔内部并不团结,更无人族讲究的礼义廉耻,手下被人割了韭菜,那些大妖魔也不以为意,没当回事。
魔界向来以强者为尊,只要实力强大,追随者自然会投靠而来。被人杀了也不必恼羞成怒,魔界没有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说法,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在这样的大前景下,人族赢得非常轻松,往年极其难熬的恶潮,今年却是以几近一面倒的优势大获全胜。
十天后,血月匿踪,界门消散。各派弟子折返回宗,经历了一场磋磨的人间也开始了长达十年百废待兴的时光。
栖云真人带着望凝青与天枢派分布出去的弟子们汇合了,望凝青搀扶着栖云真人,淡着脸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便责令宗门弟子返回宗门。
因为掌门受伤,回程的路上,所有弟子都噤声止语,气氛沉闷,不敢多言其他。
在这样压抑的范围里,抱着一只小猫的素心可以说是异类,望凝青瞥了一眼,发现这魔尊真是能屈能伸,怕被人认出来,还给自己换了一种毛发。
原本精瘦优雅的九命玄猫变成了巴掌大小只会咪咪叫的乡土三花猫——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敢把自己伪装成天阉的雄性三花猫,魔尊也是能干大事的人。
望凝青冷着脸将剑匣解下,手中的佩剑浸入冶冰池中,任由冰雪洗炼的剑锋倒映出自己黑檀色的眼瞳。
原本有些波澜的心绪忽而间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