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梁倾被放上了一个并购项目,具体来说是两家国际知名的供应链相关企业决定将其中国分支机构进行合并,建立合资公司,以期优化资源,应对中国物流业的激烈竞争。
由于中国物流业市场广大,双方企业都将从美国和澳大利亚各自派代表来中国就合资公司的股权结构,董事会结构,出资方式,物流厂房合并等重点问题进行谈判。
这项目标的额很大。用带他们的高年级律师的话来说,是可以‘做一笔管饱大半年’的那种。由于这两个企业的中国分支机构下的物流中心多是租赁物业,地点分散,供应商又繁杂,因此梁倾回北城后的第三天就带着赵婷踏上了为期七天,辗转六地的尽调之旅。
她在源衡两年,做尽调这一类的基本功练的很扎实。来KC之后牵头的几个尽调报告高年级律师和老板都很满意。
赵婷踏上尽调之旅之前,满心欢喜,且充满美好的幻想。
因为她听去参加过尽调的其他实习生说,客户出手大方,到哪儿都有五星级酒店可住。
但尽调刚到一半,她要投身于资本市场的理想明显遭到了动摇。
——她们正在浙江某个小县城的仓库与同样苦大仇深的审计一起盘点物流中心的托盘。
物流中心集散中心多不在中心城市,分布于郊区县城,她们为了不耽误行程,这一行几乎住的都是招待所。
招待所不仅卫生条件差,前夜空调竟然还坏了,她们俩刚睡下没几小时,又得连夜打着哆嗦换房间,眼巴巴等着空调启动,等了足足半小时,才有了一丝热气。
“梁倾姐,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尽调。”赵婷打着哈欠,挂着黑眼圈,叹息道。
这几日她们几乎一天换一个城市不说,行程中也要随时随地掏出电脑加班干活。白天做的尽调,访谈,晚上就要整理成尽调报告初稿。
客户的时间就是金钱。他们是拿命给客户争取时间。
梁倾苦笑,从包里掏浓缩咖啡糖出来吃。小县城没有咖啡厅,物流集散中心条件简陋,打热水也不方便。
来来往往的货运司机有的下车来抽根烟,有的在车上睡一会儿,吃一些干粮,上个厕所,又都继续赶路。物流中心的负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跑这跑那,烟不离手。
半分包的模式,上边什么并购投资的,他听不懂,也与他无关,因此态度并不热情。向他问一些尽调问题,也是含含混混,并不配合。
到了中午,附近也没有外卖可叫,物流仓库的几个员工在附近县城合租,请了个阿姨每日做了饭送过来。他们提前也不知道梁倾他们要来,也没准备。
相较于那个男人,这几个员工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过十九二十岁,都是附近县城里的人,老实善良,见他们几个文质彬彬的女孩子从外地赶来,也没饭吃,还说要把自己的饭让给她们。
梁倾她们自然拒绝了。
人家本就是卖力气谋生,现在网络购物异常发达,物流点白天夜晚都有货车来往,尽调访谈里得知他们是两班倒着来,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体力活。
怎么好意思端他们的饭碗。
好在审计比他们有经验,多带了一包红烧牛肉面,梁倾和赵婷借了个搪瓷缸子分而食之。
“哎,打工哪有不苦的。”
梁倾单手用嘴撕开一包榨菜,还是那几个小伙子接济的,放进缸子里。
她看到那些小年轻便想到林小瑶和梁行舟,他们好歹在大城市长大,不缺衣短食,家长也在教育上舍得投入,这才能将他们托举进大城市的一线学校。还有赵婷,她是北城人,这些自是不用说了。
“梁倾姐,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两班倒,我看他们排班,也没有双休。这不是违反劳动法么。简直是剥削。你看他们工资,一个月到手也就是四五千。”
她是为他们抱不平,可现实就是这样,效率至上,一件物品从发货端到客户端可能只需要三天,互联网经济的迅速扩张就是靠他们日以继夜支撑起来的。
这些小伙子大都是合同工,有的通过第三方机构雇佣,五险一金都没有好好交,没有法定节假日可休,并由于工作替代性强,他们也没有与雇主讨价还价的余地,多的是人可以顶上。这不是这一个物流中心的问题,整个行业都是如此。
与他们谈劳动法,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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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落地北城已是周三,她与赵婷匆匆在机场告别,赵婷宿舍在西边,早高峰通勤要一小时以上,梁倾特意叮嘱她第二天可以晚些来。
她回到家,先在楼下的永和大王吃了个梅菜扣肉饭,压了压舟车劳顿的疲劳,然后打包了两杯热豆浆上楼。
回到家,何楚悦正坐在茶几旁边剪片子。桌上还放着外卖盒。
梁倾瘫倒在沙发上,踢踢她,问:“你这是几天没好好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