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千岁的话,八月初九考完,这考卷就送到礼部由誊录官抄写,墨朱二卷核对无误后,才分发给各房考官批阅,上面,还有青笔批阅的字迹……微臣每日阅卷七十张左右,从卯时起,到丑时歇,十日阅卷共计八百五十五张!六位副考官也是如此。”庞尚书将时间线说得极为详细。
萧复懒得听这些,声音冷如刀锋:“你可有徇私舞弊?将不该取的人取中,将该取中的人落卷?”
庞尚书心里一抖,肩膀也跟着颤动,知道多半是监察御史举劾了自己,坏菜了!他立刻解释道:“微臣,绝无徇私取中!微臣虽有亲属参加会试!可考卷弥封誊录后,就是亲爹也认不出来,微臣绝没有徇私取中!”
先帝说过举贤不避亲,四年前徐阁老家的公子参加科举,与他渊源颇深的次辅担任会试主考,且殿试题就是徐阁老呈上去的。原本徐阁老主动避嫌,文泰帝说:“哎,爱卿,举贤不避亲。有才之人,难道就因是世家子弟,就该埋没么?”
庞尚书想到此,朝摄政王磕头喊:“千岁明察啊!”
“明察,明察你他妈。”萧复一巴掌将象牙笔筒丢到庞尚书的脸上,庞尚书当场破了脑袋,鲜血顺着头皮流淌下来,他抖成了筛子,还不敢吱声。
立在萧复身旁的宦官,表情都跟着疼了一下。
萧复火冒三丈:“滚出去跪着!你顶风作案的事押后再审,本王不是先帝,你真有徇私!当心自己的脑袋,梁洪!”
庞尚书胆战心惊,捂着脑袋爬出去了,宦官双手持着拂尘朝摄政王躬身:“奴才在。”
“将所有副考官都宣进宫。锦衣卫韩指挥使何在?”
以前那位黄指挥,是老黄历了,文泰帝死后不久,黄指挥被派去守皇陵,便不知所踪了。
现在新任的韩指挥虽是个能用之人,但萧复有意打压锦衣卫的气焰,鲜少重用这帮鹰犬。
这厢将韩指挥唤来,萧复遣他去礼部:“调来所有朱笔卷和墨笔原卷,送到本王案桌上,期间不得让任何人经手,不得让礼部官员有动手脚的机会。”
萧复心头的气还是下不去。
他起身踱步:“科举是寒门学子唯一进仕的机会,让这帮狗奴才平白夷灭了多少有识之士!”
梁洪看他上火的模样,略有不解,既然庞尚书有徇私嫌疑,严查此事、覆试核实便是。
重审五千余张落卷,可是个大工程。
平素可不见摄政王这般重看读书人。
但摄政王就是让人来重审了,他从翰林院点了一帮顺眼的老头,将十几个文官同时宣来六科廊,萧复亲自盯着他们阅落卷。
翰林院学士看书看文章看了一辈子,阅卷起来也快,加上摄政王在旁边盯着,半点马虎都不敢打。
一旦搜检到优秀的落卷,就移交给梁洪,让梁公公交到摄政王手里再阅一遍。
搜检落卷,翰林学士花了整整五日时间,期间萧复哪里都没有去。
翰林老学究最终挑出五六十份称得上是优秀的落卷,萧复自然在其中看见了林子葵的文章。
老学士称道:“其他的考卷,说是落选,兴许因为考官对个人答题风格不喜所致,也或许是考卷后面内容写得好,可开头不够出彩,也可能考官疏忽大意,但这一份……微臣想不通,如何能将之落选?上面有青笔阅卷的痕迹,可以看出是经过考官阅卷的。”他指的便是林子葵的试卷,朱卷上只有编号,没有姓名。
老学士:“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学涵养之深,微臣也喟叹。想必……想必是疏忽导致,将其落卷,除此以外,微臣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了。”
萧复让梁公公召来会试考官,这些考官前几日就被召入宫了,现在还在宫里被分别严加看守着,不能出去。
几位考官不能互相交流,谁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有人扪心自问,并未徇私舞弊,只有庞尚书茶不思饭不想,时常摸自己命悬一线的脖子。
文晟礼也睡不着,肯定是阅卷出了问题,自己添了一笔,可那一笔如此不显眼,不至于吧……进宫那会儿,他还看见了其他考官,也就是说,问题或许不在自己身上。
他迷迷瞪瞪地过了不知道多少日,房间门终于打开了。
藏在阴翳里的飞鱼服锦衣卫站在门外对他冷漠道:“大学士,千岁召见。”
正当文晟礼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见到其他考官,和他们对一下情况时,却发现自己是被单独提审,身旁除了锦衣卫,宦官,就只有上座身着华贵蟒袍、居高临下的摄政王了。
在朝堂上,摄政王那张俊美容颜,时常让人不敢逼视,都说他厌恶文官和儒生,朝廷缺人,文晟礼是刚从国子监丞升大学士不久,阅卷一时,原本也轮不到他的。
是摄政王亲口说:“考官不要全是老头子,老的少的,都点两个。”
这才轮到他去阅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