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更多的石头犹如流星雨一般从外面被砸进来,周围还有众人的惊呼声,明宛才如梦初醒,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她的反应很快,没有乱跑或者尖叫,而是直接从凳子溜下,顺势躲进桌角,双手紧紧的护着脑袋。
更为可怖的是后面,当石头消失了,周围迎来片刻宁静,在众人以为已经结束,甚至有人探头去看的时候,点点光亮顺着墙重新滑进屋子。
虽然还没有彻底天黑,可已经到了黄昏,天空暮色正浓,这些火光伴随着玻璃似的东西被一起抛进来。而在东西落地的一瞬间,轰然燃气了熊熊火焰,似乎在怒喊,也似乎在嘲笑。
屋子里大多是办公用品,木制的桌椅还有纸质的文件,这些都是最好的助燃材料,火势在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陡然壮大。想跑到院子外面,可院子外面也有火,有人冲到了院门口,可怎么都推不开门。
到了这种时候,李大姐自然也从里面的办公室跑出来了,她没有冲到院门口,而是焦急的寻找明宛,哪怕火势渐大,隐隐有吞没这间屋子的趋势,她也没有放弃。身边的人想把她拽出去,可她执意要找明宛。
在这危急的关头,弯身猫腰在角落,并且用被茶水洇湿的衣服捂住口鼻的明宛,终于听见了李大姐的声音。
刚刚在火燃起的时候,明宛就想冲去的,可是她靠近窗户的位置,周围扔的汽油瓶和石头最多,几乎是火一燃起来,她的四周就被淹没了,完全冲不出去。无奈之下,她职能蜷缩进左后面的角落里,用茶杯里的水弄湿一部分衣服,压低身子,尽量少吸一些烟。
可即便如此,她也被汹涌放肆的火所带来的高温炙得皮肤发疼,起了燎泡,并且喉咙嘶哑,仿佛要冒烟了一样。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命丧火海,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一直以来担心会被重新卷入娘道文情节里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但却也失去了留在这个世界的资格。
恐惧吗?
应该是的,毕竟这么疼,高温的炙烧下,她或许会伴随着浓烟最终倒地不起,又或许是硬生生的被烧死,相较而言,或许前者的死法还能少受点苦。
但比起恐惧,她更多的是怅然若失,还有遗憾。明明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还有了李文畔夫妻这么好的父母,他们那么的关爱她,处处照顾她。到了这个岁数才领养了她,付出许多心血,可到头来,满心疼爱的女儿却葬身火海。
虽然相处不久,但足以让明宛了解他们,也知道自己如果死了,他们一定会十分愧疚,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到他们自己的身上,譬如明明决定领养她了,为什么还要忙于工作,疏于照顾,甚至将孩子拜托给别人,才会遇到这样一场火灾。
真可惜,她在火场上留不下只言片语,无法宽慰他们。但最可惜的是,即便到了今天,她也没能叫李文畔夫妻一声爸爸妈妈。
明明他们对她那么好,明明不管是她的亲生父母,还是原身的亲生父母,对她们都不好,可面对这样好,是真正配得上父母两个字的人,却没能喊出声,也没能让他们听见。到了意识涣散的时候,这件事成了明宛心头最大的遗憾。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
而李大姐的声音正是这个时候传到明宛耳畔的,她原本松懈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不知道从哪爆发出来的力气,嘶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中喊出,“我、我在这!”
尽管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但是明宛的声音一开始还是很微弱,可李大姐仍然听见了,并且越来越清晰。李大姐是上了年纪,可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不是那种娇怯小姐老了之后的软弱老太太,她身体依旧很有劲,一脚踹开挡住明宛的火柱,硬生生冲到角落里,把明宛抱起来。
在屋檐彻底塌陷之前,李大姐成功把明宛带了出去。
但她们仍旧被困在院子里,这里的门厚重不说,那些行凶的人也早有准备,在院墙上都倒满了有,不但着着火,连爬都i难以爬出去。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出来,但是迎接她们的仿佛还是死亡。
正在这是,门外似乎传来了动静,有人在喊着什么,然后就一阵暴力破门的声音。随着一声轰鸣,将她们困在院子里的厚重大门被破开。人们几乎是一窝蜂的冲了出去,也有人裹着湿棉被冲进来。
冲进去的人是为了救出其他没能跑出来的人,院子外面站了许多拿着木桶甚至是勺子,在卖力泼水的人。这些人不仅有组织前来的军人,还有不少是周围的百姓,听到动静自发出来救火。
但即便是这样,在加了火油而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面前,也显得杯水车薪。想要挽回这座院子和里面的文件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尽力将人都救出来。
里面被烈火困住出不来的并不止明宛一个人,只是她很幸运的被李大姐救出来了。抱着明宛冲出院子的李大姐,在得救的那一刹那,几乎是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还不忘吧明宛紧紧抱在怀里。
李大姐望着几乎已经被熊熊火焰吞噬的院子,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来的勇气,竟然能从到处是火的屋子冲出来。劫后余生的她只能紧紧的抱住明宛,任凭胸腔起伏,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刚刚冲进去救人的,有些真的背着受伤或者昏迷的人出来了,有些哪怕已经尽力,脸被熏得漆黑,还被灼起燎泡,也依旧寻不到人或是救不出人,只能无功而返。
随着轰隆一声,支撑建筑的桢干轰然倒下,整个屋子也在一瞬塌下。救出来的人未必安好,可没救出来的人,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最终被火焰吞灭。
随着这一声倒塌,在场的人神情几乎都低沉起来,心口闷痛。
被李大姐紧紧抱住的明宛也是,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手臂也勒的生疼,可明宛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们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场发生在眼前的生离紧紧揪住。这是对生命的践踏,是人为的悲剧。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场火终于被扑灭,但是原先整齐热闹的院子却沦为了废墟。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悲痛,不管是死里逃生的人,还是周围的居民,多少都心生唏嘘,刚刚还是大活人,现在就成了这样子。
李明宛和李大姐这时候都被移到树荫底下,她们旁边还有许多人。明宛之前虽然被困住,但她还算幸运的,没有受太重的伤,来的人都优先抢救那些伤重的人。
她在一片的沉默中,听到了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不是很有印象,但她肯定听过。
明宛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伤者的家人,应该是闻讯赶过来的,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年围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关心着。
女人身上烧伤了好几处,好在没有性命之忧。这里面让明宛觉得熟悉的是那个少年,也就是女人的儿子。尽管明宛的情绪经常有些平淡木然,可她的记忆力依旧很好,所以她还记得这个少年应该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谭康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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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他也在这里。但是想想也有道理,他的父亲可以投身志向,母亲怎么就不能也是心怀志向,有意帮助弱势百姓的人。只不过原书中着重描写额谭康平的父亲是个手握重权,怎样了不起、重情重义的人,对谭康平的母亲却寥寥几笔带过,只知道是个和善讲道理的人。
此情此景,若非明宛恰好看到,又因为原书中的剧情,所以对谭康平是谁记得比较深刻,恐怕正常人都不会对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彼此间都未曾注意的陌生人有印象。谭康平自然也不例外,他眼里只有他受伤的母亲。虽然火已经扑灭了,可是现场还是免不了嚎啕哭泣声,大多数是伤者甚至是死者闻讯赶来的亲人的悲鸣。好在刚刚救火的人里就有军人,还有赶来支援的民兵,现场虽然喧闹,但还算有秩序。担架也及时送来了,往返的都是抬伤者的民兵,还有查看伤势的医生。
没有等明宛想太多,又有一群人赶到了这里,也许是来慰问伤者的上级。但在这之外,还有一连串焦急快乏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寻找自己的亲人。
最终,脚步声在明宛附近停下。像是心有感应一般,明宛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神色担忧,眉头紧皱的李文畔。明明还不到盛夏,可是李文畔的额头上还是沁出密密的汗珠,一贯重视仪容的他,头发被汗珠黏住,隐约间还可以瞥见白发。到了中年仍旧是仪表堂堂、风度不减的人,此时却多了几分狼狈。在李明宛望向他的时候,他已经驻足了片刻。他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而是上下打量起明宛,看着她虽然身上的衣服烧毁了点,头发也在高温的逼迫下烧焦打卷,手和小腿都起燎泡,但并不算很严重,脸上的表情也还可以的样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李文畔的神态又恢复到从前运筹帷幄的冷静。他还是走到明宛的面前,如同父亲一般抚慰的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整整说了两遍,声音中还有不可察觉的颤音,和个普通父亲一样。
李明宛能感受到李文畔手掌上厚厚的茧子,他虽然早先在各地求学,可在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刻,同样用这双本来文弱的手握过木仓,杀过敌。在这样的时刻,李文畔手掌上粗粝的茧子反倒是给了明宛安心的感觉。李明宛是有被吓到的,但是她在经过被拐卖的事情之后,整个人的思维常常有些发木、对周围的的反应太过平淡,所以她看起来并没有其他人的反应大。
可李文畔仍旧能够敏锐的察觉到藏在小姑娘眼睛底下的惊惧,在他的安抚下,这份惊惧慢慢回落,情绪也变得彻底宁静起来。然后他看向李大姐,“大姐,你的伤还好吗?”李大姐也已经回过了神,她之所以仍旧瘫坐在地上,并不是因为惊魂未定,而是刚刚那一场逃命和挣扎,让她精疲力尽,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双重夹击,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上李文畔极其关切的询问,李大姐摆了摆手,“我能有什么事,倒是明宛,刚才九死一生,你不如先带她去看看,我从火堆里把她救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哪?李文畔摸了摸明宛的头,神情微叹,他拒绝道:“可能还要麻烦您继续看顾明宛一会儿,这件事太恶劣,波及的人也多,我必须亲自看着。”
李大姐当然知道李文畔身上的责任重,她认识李文畔这么多年了,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热血爱国的小伙子逐渐长成今天威势甚重的国之栋梁,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秉公无私的性格。她理解的应了下来,“诶,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明宛的。”
李文畔低下头看着明宛,目光慈爱,他动作极轻的揉了揉明宛的头发,嘱咐道:“你要好好听李嬢嬢的话,伯伯忙完了就过来接你。”明宛点头答应。见状,李文畔才起身。他重新回到正中央,人最多的地方,不但要安排人员善后就医,还要安慰那些惊惧的家属们。也有人注意到了李明宛她们,想着她们作为领导的家人也许需要送医,但是却被李文畔阻止了,和其他人相比,明宛她们虽然也受了伤,但远不至于要放在担架上送到医院。他对子女,或者说亲人,都是关怀疼爱的,但绝不会因此给予特权,因私废公。明宛就这样跟在李大姐的身边,看着李文畔,还有那些街道的人不停忙碌,除了他们,还有周围自发出来的居民。居民们可能帮不上太多,就挎着额篮子,里面放着清水,挨个给逃出来的人送水。有些人没受什么伤,但是衣服和人都被熏得乌黑,看起来好不狼狈。明明是在物资如此匮乏,家家都穿不起新衣的年代,但是仍旧会有好心的邻里带他们回去换洗,借一套衣服。等到明宛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她后来也被前来救人的医生涂了药,包了伤口。李文畔带着明宛回家了,可他仍旧很忙,原本想要安慰她,听她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让她可以不用害怕,晚上能安心睡觉。但是他才到家不久,就有电话打来,还有人急匆匆的找他。李文畔顾不上吃饭,只好嘱咐秘书先帮明宛区外面买点吃的,不要让她单独一个人,然后就进了书房,和其他人商议事情。这一去,书房里的灯一直到三点多才熄。他踏着如白昼一般的月色出门,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到底还是不放心,他在明宛的门外慢慢踱步了好几趟,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李文畔是个极有责任感的人,但在此时此刻,他亦有些茫然,自己收养明宛到底对不对。他和胡若弗都太忙了,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伴明宛,从今天的事情看,他们甚至都无法好好照顾明宛。尽管他们没有孩子,但如果照顾不好她,也不应该□□。这是最起码的责任,他们却没能做到。
这是李文畔一生中罕见的后悔情绪,上一次如此,还是他将李大姐的儿子带往革命的道路,最后李大姐的丈夫和儿子都一起牺牲,他看着李大姐悲切欲死的绝望面色,所产生的怀疑。
他复又叹了口气,迎着浓重月色,正准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