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怕急了,因为妈妈的头上在流血。
当时没有手机,家里只有一部座机。我就想去打电话,找村里的医生来。可是妈妈喊住了我,是的,确实是她喊住了我,虽然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是我听见了。
她说,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我也没脸去上学了。
真的会这样?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让我去打热水给她把脸上的血迹洗去,又让我去卫生间的矮柜里拿药。因为,她说她已经不能走路了。
在拿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一袋老鼠药。之前妈妈和我说,这个吃了是要死人的,让我绝对不能碰。
在这个时候,妈妈平时的那一声声的“杀了我吧”,涌进了我的脑海。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拿药,而是拿着那一小袋毒药,走到了妈妈的身边。
说不定,这才是妈妈的归宿?她会不会得以解脱?
但在我将老鼠药递给妈妈的时候,我犹豫了。这样做的话,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妈妈了?我又该如何和钱大盈相处?可是,我原本想要退缩的双手被妈妈截住,妈妈二话不说,把药吞了下去……
很快,妈妈开始吐血,然后鼻子也出血了,这就是电视上说的,中毒后的七窍流血吧?但是,妈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显然是害怕极了。不过,短暂的害怕之后,她的意识就开始有些模糊了。她将自己的胳膊伸向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让我去抱抱她,去救她。
我当时也是害怕极了,所以我不可能去抱她,因为她在七窍流血。即便她是我的妈妈,我也不敢上前一步。
“不要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妈妈说完这句话,就没有了意识。
是的,我是杀母凶手。妈妈死了,我伤心欲绝的同时,似乎又觉得妈妈已经上了天堂,说不定,她是被拯救了,她再也不用承受痛苦了。
而我呢?是不是只需要逃离,就等于换了人生?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为父母的事情夜不能寐,我的生活会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其实我都已经走出了家门,但还是走了回去,因为我要带上一张照片和我最喜欢的玩偶。这样,我才有安全感。这样,我才会在几十年后,还记得我究竟是谁。真的,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又回了家,拿了我的玩偶,撕了相册最后一页的照片,带了一些饼干,上路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可能是因为太艰难了,所以我都忘记了。反正我翻过了大山,来到了城市。啊,对了,我在山里的时候,下雨了,雨点打湿了我的照片,我很着急。后来我发现,那个装老鼠药的塑料袋,我居然揣在了口袋里。大小也正好合适,所以我把照片装在了塑料袋里,就不怕淋雨了。
后来想想,我真的是命大。在那么大的山里,我居然没有碰见野兽。不敢想象,我当时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想,支撑着我走出大山的,恰恰是妈妈最后的一句话:“不要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对,我要勇敢,我要有勇气走出去!
后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把装着照片的塑料袋缝在玩偶里。
来到城市里不久,我就偶遇了养父母。他们是善良的老人,对我来说,他们更像朋友,或者说像是知己。他们为人随和,思想先进。他们从来不追问我亲生父母的事情,对于我的过去,他们毫不在意的态度,给了我一丝心安。而且他们没有擅自处理掉那个玩偶,尽管它很破很脏。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承诺会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确实,他们实现了诺言,不仅没有擅自抢夺我拥有的东西,还给予了我曾经失去过的美好——温馨的家庭氛围。
就这样,过了十二年。
在这十二年间,我觉得养父母给我的家比原来的好多了,我决定忘记自己的过去,重新开始。
但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这种美好还是被打破了,缘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养父车祸丧生,养母悲伤过度随之而去。
此时的我,还是一个大三学生,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去至亲的事实,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养父母的遗体。身心俱疲的我,需要有人来捞一把。
在这个时候,鑫鑫和史方出现在了我的生命当中。
史方和鑫鑫陪着我办完整个葬礼,陪着我与养父母告别。而且,在这之后的几天内,史方时不时地来到我家里,偶尔帮我收拾养父母的遗物,偶尔帮我料理其他事务,偶尔只是陪我坐坐,虚无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因为有史方和鑫鑫的陪伴,当然,主要是因为有史方的陪伴,我渐渐恢复了精神,我对这个突然降临在自己身边的男生感到好奇和感恩。我看着这个善良、细心且周到的男孩,意识到正因为有他的陪伴,自己才不至于一直沉浸在至暗的世界里。我的不安,因为史方的出现,而渐渐消失。
因此,我们两个人顺理成章地交往,谈了四五年的恋爱。
在交往过程中,我渐渐觉得史方是个令人特别有安全感的人。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心里曾经评价过史方的外形:看起来十分瘦弱,没什么攻击力,应该十分安全。交往过后,我发现史方对生活中遇到的任何冲突,都不会有特别激烈的表现,比如被插队,或者被服务员不小心撒到食物之类的事情,史方都温和地回应。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不会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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