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这是徐砚白第一次私下约她见面,还是在跨年这样的特殊时间点,以她贫瘠的想象力,怎么都想不到男生现在约见她的理由。
大脑空白,只有震耳的心在跳动,证明这一切并不是梦。
几乎是手脚发软地一路向上,远远的,苗荼先看到几只淡蓝色气球系在树上;
紧接着,是几步外耐心等待她赴约的男生,换上舒适简约的米白色针织毛衣,肩上背着黑色琴盒,在皎白月色下,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晚风徐徐自林间而来,推着苗荼不断向前,站定在徐砚白面前。
心里有诸多疑问,可对上男生温柔沉静的目光,她还是慌了神,沉不住气道:你今天的演奏真的很棒。
徐砚白望向她身后大片杂草丛生、不知在沉思什么,在苗荼以为她心脏快跳出来时,男生终于开口:
“其实登台之前,我很紧张。”
苗荼闻言愣住欲问原因,徐砚白却垂眸静静望进她双眼,弯眉笑了笑:
“想不顾一切逃走的时候,我在观众席上看到你了。”
和她说话时,男生总会体贴地微俯下身,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当时突然觉得,或许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如果只是弹给你一个人听、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男生说希望她能喜欢,苗荼却只觉得抱歉:对不起啊,要是我能听见就好了。
徐砚白却摇头:“你听到了的。”
越过她身边,男生走向林间老树,摘下树枝上几只淡蓝色气球,拢在一起用末端细绳系着。
徐砚白走近,将如捧花一般的气球交给苗荼,温声:“淡蓝色一直很适合你。”
双手捧着气球,苗荼忽地想起陈亦扬白天说过、男生曾晚上抱着气球上山。
迟钝如她依旧猜不到下一步,只眼睁睁看着徐砚白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又拿起垂下的细绳末端,系在琴头位置。
“我的老师曾告诉我,音乐不单只靠听觉,”今晚徐砚白的语速变快,不似往日从容,“视觉、触觉、甚至嗅觉和味觉,都是感受音乐的组成部分。”
“苗荼,”徐砚白停顿几秒,薄唇微动,
“我希望你能‘听’见我的琴声。”
“哪怕是和我不相同的方式。”
徐砚白自知不善表达,又是第一次体验如此复杂的感情,往日对其他人的温和从容,在苗荼澄净双眼的注视下,都化作粉碎。
他去过很多国家、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与礼堂里比赛演出,从小接受专业人士与大众对他的天赋才华、业界头衔、以及商业价值进行打分与评判;
他十年如一日地修习高超技巧、不断挑战高难度名篇,也在日复一日中逐渐忘记,手里这把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奏响。
在下不来的高台之上,他在深不见底的台下,仅仅一眼就找到苗荼;
女生满眼期待,而同一时刻的徐砚白,前所未有的感受到强烈的、希望对方能喜欢他琴声的渴求。
不需要炫技、不必长篇大论百年前的巨作含义,只是简单纯粹地分享一曲他欣赏的音乐,拥有着期待对方也同样喜欢的迫切心情。
拉弓奏乐,悠长舒缓的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久久徘徊在空旷山林之间,经久不停。
琴头捆着白色线绳,男生拉琴时难免高悬着心,手碰气球的女生更是生怕打断演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细绳两段系着17岁少年少女的谨小慎微,也藏匿着两颗青涩而赤诚的心脏。
掌心贴在气球表面,苗荼耳边依旧一片寂静,却因此更敏锐的感受到,细微波动正通过那层薄薄的橡胶,传递给十指指尖。
那些跳动的音符正以长短不一的波纹形态,在她荒漠经年的脑海落下画笔,勾画出色彩分明的场景。
她又一次望向徐砚白。
在若水似纱的朦胧月色下,男生不再是白日那般耀眼却遥不可及,而是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半步之外,周身散发着悲悯伤怀的温柔。
一如他通过气球传递而来的琴声——治愈、美好、却充满故事终章的惆怅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