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徐砚白下乡的半个月前。
视频里,路人视角下的镜头剧烈晃动。
天色昏暗,人头攒动,一群人围在刚被车迎面撞上的路边石阶旁,酒驾司机已被带走,白色石阶染上点点猩红血色。
而在血色的台阶之下,仰躺着气息奄奄的黑色小狗,身材瘦小正剧烈颤抖着,被车轮碾过的四肢已经碎烂的惨不忍睹。
“。。。。。。我以前也有一只小狗,和煤球长得很像,只是后来被我弄丢了。”
男生说过的话,再一次毫无征兆地跳出脑海,苗荼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肺部闷胀无法呼吸,慌乱无措地在人群中寻找徐砚白的身影——
下一秒,身穿白色外衣的男生,被猛的从人群中推出来。
踉跄两步,印象中永远如寒冬挺拔雪松的徐砚白,此时却不堪重负般微微弓起腰背,直勾勾地盯着抽搐不断的小狗,迟迟没有上前。
直到奄奄一息的小狗,虚弱地朝他的方向叫了两声,试图拖着残破的四肢爬过去。
围观人群都看不下去,人群中又有一只手重重推在徐砚白肩膀,大喊:“你的狗都要死了!你怎么都不看一眼的!”
重心不稳,徐砚白身体毫无防备地朝前方摔去,眼见就要撞在道边陪母亲看热闹的男童身上。
分秒刹那间,始终全无反应的男生仿佛从梦中惊醒,猛的用右手撑地、身体摔向另一侧,双腿咚的直直跪地。
看清徐砚白右手掌狠狠扎进满是碎石与碎玻璃渣的水泥地面、模糊镜头都难挡血色时,苗荼心脏骤停,几秒内连呼吸都无能。
视频最后,只剩下双膝跪地的徐砚白再一次深深弯腰,像他平日无数次爱怜地抱起煤球那样,小心翼翼将血肉模糊的小狗抱在怀里,纯白色的外套沾满血迹。
画面模糊、耳边无声,苗荼偏偏却听见了,徐砚白那一声极其微弱的“对不起。”
“。。。。。。”
甚至忘记关闭网页,她慌张错乱地切断电源,却因为右手颤抖的太厉害、怎么也摁不下关机键。
想用左手扼住右手腕阻止,却发现左手竟然也如筛糠一般。
究竟有谁能告诉她,像徐砚白这样的人,宁可摔倒划伤自己的手、也不舍得撞到路旁未曾谋面的陌生孩子,究竟说了多么罪该万死的话,才咎由自取地理应承受这一切?
电脑屏幕彻底暗下去,映出屏幕上陈亦扬的脸,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
苗荼不是会哭的孩子,只是在转身那刹红了眼眶,仰头,用嘴无声喊到:
哥。
陈亦扬没问她怎么会来、都猜到什么、又为什么红着眼睛,只是很轻地摸了摸她脑袋,低声:“辛苦了。”
苗荼同样没问男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网页视频看到多少;兄妹俩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相互沉默着。
当她的手终于不再打颤,苗荼僵硬抬起手臂:你那天打人,是不是因为他的事?
“那个人曾经是他的同学,”陈亦扬抬手,不算温柔地将苗荼耳边凌乱的头发拢到耳后,反问,
“你白天讨厌的那个人,是说他坏话了么。”
苗荼紧紧抿唇,半晌点头承认:她让我告诉你,离他远一点。
陈亦扬露出了然神色,脸上讽刺毫不掩饰,拍拍苗荼肩膀要带她走:
“时间很晚了,再打扰李叔不合适,我们先回家——”
话音未落,苗荼却猛地抓住他衣袖,喉间干涩生痛,在陈亦扬疑惑的眼神中,问出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徐砚白那天到底说什么了?
在她央求的目光中,陈亦扬只是垂眼遮去眼底情绪,语速突然变得很慢:
“那天打架以后,我问过那个人同样的问题。”
时间在这一刻冻结、分秒被无限期拉长,在苗荼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陈亦扬终于开口。
“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记住这些有什么意义?’”
男生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最终极尽讥讽地扯出一个笑容,凸出的喉结上下艰难滚动:
“‘——况且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