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回长安了,罗九宁早晨醒的晚,才起来,阿媛已经进来逗壮壮儿了。
一身素绒面的绣花小袄儿,梳着两个圆髻,垂着发带,小阿媛今儿打扮的格外素净。
“咱们阿媛,倒是越生越像娘娘了。”阿青率着几个婢子,正在里里外外的收拾东西,就说。
见有一幅蝶恋花骨牌,她记得娘娘闲暇时爱拉着几个婢子一起顽儿,遂也一并收到了箱子里,打算到了长安,叫娘娘还能接着玩儿。
罗九宁才起来,捧过小丫头的帕子在腾面,仔细看阿媛,果真是与自己有几分的像。
不过那两道眉毛,真是活脱脱的,从那萧蛮的脸上拓下来的。
她始终还是觉得萧蛮格外眼熟,却又想不起曾经在何处见过,揭了帕子,指着阿媛的衣襟问道:“这孩子外面这件素绒袄儿还好,里面我瞧着怎地还是夏衫?”
“这不是咱们来的时候天儿热乎,而阿媛姑娘带的衣裳又少嘛。”阿青说。
“长公主当日赠了那么多的好布料,少能少了孩子的衣裳去?”要说,罗九宁虽也对阿媛尽心尽责,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又还有个小的,怎么也照料不来,若不是今儿知道了她是自己的小表妹,罗九宁也不会如此细心的去看。
果然,她也是个不称职的后娘呢。
阿青一看娘娘瞧着像是怒了,连忙说:“那等回了长安,奴婢立刻就命人剪裁,替咱们媛小主儿作衣裳。”
“此刻就把布拿来,我横竖也得等你们收拾东西,我此时替她纳。”罗九宁说。
等罗九宁带着俩孩子,等套好了车,想要赶晚儿回长安的时候,上了马车,便见红茵褥铺的齐整,但是角落里,却是散着股子淡淡的甜酒气。
她鼻子灵,一闻就给闻到了。不比酒有股辣意,这酒呀,还没敞口儿,已是往外飘着一股子的甜香。这是黄桂稠酒。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据说前朝杨贵妃叫作皇帝的公公给骗上贼船,吃的就是这黄桂稠酒。
这东西,说是酒,其实也不算是酒,它是用新糯米酿成的,形似醪醴,但又比醪醴多加了一份黄桂,所以又有酒意,又有黄桂馥香。
“孤的儿子呢,为男儿者,便再小也是男儿,如此行程,岂能坐于女子之侧?”裴嘉宪一来,大手一搂,就把儿子给抱走了。
阿媛在马车上摇着两只手儿:“爹,爹,弟弟骑马,我也要骑马。”
他另一只手一搂,将阿媛也给搂走了。
罗九宁白了这人一眼,上车坐了,遥遥瞧着,裴嘉宪青衣,白靴,哑黄面的腰带,儿子是红衣,白靴,亦是哑黄面的腰带,一红一青,二人共骑一匹马上,她的儿子跟个小大人似的,装模作样的,就要去抓缰绳。
罗九宁掂过那黄稠桂酒的坛子抿了一口,甜滋滋儿的,真好吃。
要说这个,就得说,当初陶九娘好好儿在洛阳开着医馆,为何会跑到这长安来,便是有一回,罗九宁的父亲罗良带了坛子这黄稠桂酒到洛阳,陶九娘一吃之下,不可收拾,就非得跑到长安去。
也是在长安,她才认识的萧蛮,最后送了命的。
“我的儿子了,你把我的儿子给弄到何处去了?”等裴嘉宪跑了一圈儿,上马车的时候,罗九宁约莫已经吃了半坛子的酒了。
不过,这酒倒也不会醉人,只是叫人身子发软。
“放心,自有人看着呢,是你的儿子,难道不是孤的,孤能拐了你的儿子不成?”裴嘉宪笑闻,鼻子凑过了嗅了嗅,嗯,满嘴的酒气。
罗九宁并不言语,靠了三只大引枕的,在壁上歪着,坐了半晌,见裴嘉宪亦是不言不语的样子,刷啦啦的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当时你那个样子,孤怎好告诉你太孙的事情,他大错铸成,孤自会惩罚于他,只是不期你竟是于他情根深种,便他到了原上,也没诉予孤知。”
若能瞒着,裴嘉宪倒希望一辈子的瞒下去,从他把罗良之死是经了裴靖之手这话说出来的那一刻,罗九宁心中的悔罪与愧疚,就再也抹不去了。
但是,他要一直瞒着,他就永远不知道裴靖那匹脱了缰的马会再闯出什么乱子来。
“滚,你还不知道怎样乐,怎样高兴了,整整两年,眼睁睁看着我出丑。”
罗九宁冷冷撇了裴嘉宪一眼,泪从颊上滑过,低低声儿就说了一句。
顿了片刻,她又说:“我想回趟洛阳,回趟自个儿家,王爷要是看着时间相衬,就派多派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