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運昌遠遠看他,雖然完全不是最喜歡的乖順謝立,但也怎麼都移不開眼。飛揚跋扈也罷,可愛柔軟也罷,他只是喜歡他而已,和每個青春期陷入愛戀的,曾經看不起的傻瓜一模一樣。
今天起陶運昌會開始休學,和謝立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分岔路。要說後悔,他只後悔謝立的學習還是抓的不夠緊,如若前幾個月盡全力,他的未來可能更好。
謝立拖著調的聲音悶悶傳來,「在此,我保證不再違反校紀校規,做遵紀守法,熱愛學習的好學生。」
陶運昌聽到這裡,卻次在學校的公共區域,違反紀律拿出手機,對著晨會台上的謝立拍了一張照片。模糊的像素,過於遙遠的距離,永不喪失的記憶,聚合為陶運昌高二生活的完整句號。
由於失眠和欠佳的精神狀態,陶運昌需要繞過學校後門抄近路去腦科病院開藥,在他沿著學校外圍牆行路匆匆之時,竟然看到圍牆內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沒一會兒,就看到謝立翻上牆,回過頭東探西望的情景。
陶運昌站住腳,不動了。他冷下臉回憶謝立的課程表,現在逃的又是薄弱學科,以謝立的自學能力復盤得是夠嗆。
謝立半條腿翻出牆外,正想爬上外牆的樹往下跳,便對上陶運昌冷靜的眼神。陶運昌覺得這對峙漫長又窒息,他回憶起年初給謝立亂指路,想要他吃點虧的時刻。如果現在謝立開口問他,是翻回學校還是逃課出來,陶運昌竟然卻無法抉擇。明明趕他回去才是對的,可陶運昌卻希望他翻出來,能夠讓自己清晰見到。
謝立率先別開眼,抓著樹幹靈活地滑下來,拍拍腿上的灰,頭也不回地準備走。陶運昌卻開口說,「你鞋帶散了。」
明明在行車道旁汽車聲紛雜,那聲音不大,但謝立卻駐足。他低頭看看鞋面,左側鞋帶確實散了半根,他有彎腰的舉措,卻做到一半,才意識到是陶運昌的提示。
陶運昌見他頓了頓,又快直起身,賭氣一樣不去系,任由鞋帶散著,快步跑掉了。
陶運昌看他背影消失在路盡頭,苦笑地在原地站了良久。明白謝立終於聰明一點,下了明智的決定,不再只聽自己的話了。
陶運昌陷在情緒里沒過多久,手機突然傳來銀行的訊息,稱剛才儲蓄卡有多次大額度取款,要他去銀行確認。陶運昌心下奇怪,以為是盜刷,便先去了銀行。
銀行員監控核實後問他是否先報案。
陶運昌看著監控里,穿著爛t恤大褲衩,不修邊幅的,數著錢自在的陶建成,長久地沉默著。
這是奶奶的救命錢,是陶建成親媽的救命錢。
他把監控視頻里,沾口水點錢的人反覆看了十幾遍。最後眉目暗下來,平和地謝過銀行人員說,「我不報案。」
第59章59。
「煎熬。」
2o16年8月23日
謝立
4o。
去醫院開了安眠和鎮定藥物,陶運昌才向鎮南的矮樓片區走。
六歲時,在初見謝立的前一晚,陶建成又喝多,於一樓打麻將牌。陶運昌幼年比同齡人瘦小,躲在鄰居家不敢回去。鄰居終究要熄燈,陶運昌身處隆冬,只能窩在便利店門口取暖,期望陶建成早點歇息。
可當他凌晨歸家,卻趕上陶建成打牌散夥。他太冷了,手都凍到無知覺,想溜進二樓找奶奶。
卻最終像老鼠一樣被高大的陶建成抓到。
陶建成拿麻將牌砸他取樂,用手掌抽他頭,幾乎快暈厥時聽到他爸咒罵,「表子生的爛貨」和「不討喜的死東西」。
陶奶奶聽聞動靜從樓上跑下來哭喊攔截,陶建成要她滾,令她別管自家事。
陶運昌記得幼年時的每一頓毒打,記得陶建成對母親的憎恨和無能的遷怒。他發過誓,絕不要淪為陶建成這樣的人。但他又絕望地想,或許這就是血緣,自己心中所埋藏的黑暗,遠比陶建成還要惡毒和狠絕。
陶運昌回到家,直直看到陶建成正在破皮沙發上,清理他的雙肩包。陶運昌找了張凳子於陶建成身前坐下,也不說什麼,拿著手機邊刷邊問,「你怎麼從戒斷中心出來了。」
陶建成難得的眼神躲閃,他關好雙肩包,橫蠻道,「破地方又不是強制的,老子交錢還不是想走就走。」
陶運昌仍沒抬眼,「你還知道我銀行卡密碼。」
陶建成聽著便來氣,罵罵咧咧道,「你就記得那個賤人,密碼都用她跟狗男人跑了的日子。」他背上包準備走,說,「真他嗎的反胃。」
「嗯。」陶運昌低頭回完學校老師的訊息,這才站起,一腳踹上陶建成肚子,不顧他揮拳,把雙肩包撈過來,將裡面的紅色鈔票一次性抖出。沒有多少,遠沒有他取出的款項多。陶運昌把雙肩包砸在陶建成頭上,陶建成拿著酒瓶就要掄,陶運昌躲過,頂陶建成膝彎,等他跪倒再猛壓在地,找了根長藤條把陶建成的手反綁,其人踩在腳下,問,「其他錢呢。」
「狗東西,老子媽留的錢輪不到你收著。」
「你也知道錢是奶奶用來救命的。」陶運昌心徹底寒透,踩著陶建成只覺得噁心。他拎起陶建成的頭,冷漠道,「其他錢呢。」
陶建成知道兒子心性,脾氣上來了翻臉不認人,嘲諷道,「你要,你去找你張伯黃叔要!他們要債我不能不還,你知道黃叔道上混的,欠他錢對咱家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