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運昌感謝,敷衍地表示知曉。
管教似是無意地對他開玩笑說,有個小同學非常想見你,最近天天來問,也不管系統的探監時間。你要是能給他寫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陶運昌愣了愣,面無表情的臉上鬆軟下來,無神的眼裡有些感傷。他再次謝過管教,回了監室,從儲物格里拿出一沓信封。
程宇兩封,蘇鑫三封,謝立八封。
程宇和蘇鑫的信他都有回覆,程宇主要是拐彎抹角地罵他愚蠢,自私,不配做朋友之類。陶運昌看的心酸又好笑,他回信託程宇向其父致歉,程宇第二封信便罵得更凶了。
蘇鑫則是擔心陶運昌吃不好穿不暖。陶運昌的儲值卡里總是數額飽滿,他有時覺得表叔並沒有這樣的好心。他知道叮囑蘇鑫也沒用,只能一一謝過,待出獄再還人情。
謝立的信里則什麼客套也無,每一周寄來的都是流水帳。環繞著他每天做什麼寫起,大到期末進步,小到笨笨亂上廁所,沒有語言的推敲和邏輯。但陶運昌單看文字就仿佛又回到了自由世界,越過場地的桎梏,遨遊在鎮南甚至市里。每至睡前這些文字都伴隨著疲累,縈繞腦中。讓他能歇上一個飽覺。
可陶運昌沒有回覆過謝立,一封也沒有,就像他拒絕所有探視一樣堅決。
陶運昌想到管教說謝立最近天天跑來,必定是快放寒假,翹了集訓過來的。最近是校考時間,高三下學期又極其重要,謝立這麼鬧騰他擔憂非常。
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陶運昌決定動身去收發室。他走到門口,對管教喊了一聲,「報告。」
前行的時間似洪流。
陶運昌自17年的一月至六月,共寄予謝立十二封信。但直至最後一封信寄出,次日便收到謝立的回覆,內容依舊雞同鴨講。
陶運昌只得嘆息地苦笑。從回信內容看,他寄出去的每一封信,謝立竟然都沒有收到。
他不知緣由為何。地址不會錯,謝立也不可能不讀他的信,那問題只可能出在收發上。
直至七月的暑期過半,這個問題的謎底,才隨著陳美娟的探監而解開。
陶運昌入獄九個月,未接受任何的探監邀請,直至被告知探視人是謝立的媽媽。他未加考慮就點擊了系統屏幕上的同意按鈕。
陶運昌隔著玻璃看著和謝立骨骼排布相近的女人,她拎著名牌包包,美甲做的很長,貼著晃眼的閃鑽,穿著光鮮,是世俗的漂亮。
陶運昌見陳美娟之前照過鏡子,打理好鬍鬚,用肥皂潔面,收拾的儘可能體面,才坐進探監室里。
陳美娟見到他先是一驚,但觀察到陶運昌刻意打理過的外表,眼眸很快柔和下來,就和陶運昌在市立大學裡第一次見她時那樣,溫軟地開玩笑,「小陶,很少有人剃了頭也是標緻的。」
陶運昌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禮貌地喊,「陳阿姨。」
陳美娟氣質光采,應是有喜事,陶運昌見她舒展,便鬆了口氣,但心裡多少還是緊張,攥緊手指問她,「謝立錄取結果出來了嗎。」
陳美娟收斂客套,若有所思地盯著陶運昌說,「出來了。」
「怎麼樣?」
「很好。」陳美娟看著陶運昌繃緊的肌肉放鬆開,臉上綻放出少年人應有的笑容,嘆了口氣無奈地笑說,「市南大學藝術學院雕塑系,第二名錄取的。」
「嗯。」陶運昌忍住才未失態,忙把笑意壓好,陳美娟看著卻有點心酸,今日計劃說出的狠話,再這樣真誠的笑容面前,竟是有些講不出口了。
陶運昌面色恢復,鬆弛地坐在室內,明明光線灰黑,他卻像在沐浴陽光。他想了想還是問,「陳阿姨,我給謝立的信是你收起來了嗎。」
陳美娟心下一驚,一時說不出話,陶運昌沒有任何給她難堪的打算,只說,「其實給他看了也沒什麼,我不會寫那些讓他情緒起伏的東西。不過或許,您不讓他看任何關於我的東西,才會有今天這樣的好結果。」
陳美娟知他早慧,面露苦楚道,「小陶,我知道這樣做太狠心,也很過分。」她兩手交握,有些緊張地說,「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陶運昌眼神有些虛空,輕輕點點頭,說,「您請說。」
「我希望。。。以後你能和小立再無往來。他的信,你可以拒收。」陳美娟說的猶豫,美艷的臉上雖下了決心,也毫無猙獰,甚至似一種哀求。「你們現在年輕,可能沒考慮太多,但小立是我的孩子,我太知道他了,喜歡揮霍,任性,以後能夠陪伴他的人,得足以縱容他。。。在任何的方面都是。」
陶運昌靜靜看著有些激動的陳美娟,她飛揚的眼眸里流露出濃重的擔憂,「我有一段失敗的婚姻,太知道不合適的人走在一起有什麼後果。小陶,你能明白阿姨的意思嗎。」
陶運昌抬眼,沒有一絲失落,受挫,難過的情緒,似乎早先就料到這樣的請求,只是能看出方才的輕鬆少了些微,嘴角帶著苦澀。他安撫陳美娟說,「阿姨你想多了,我本來信都沒打算寫,只是擔心謝立成績,才做了多餘之舉。」他眸色很深,看起來嚴肅又認真,「我今生都不會和謝立再有任何往來,我對您發誓,您放心。」
陳美娟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輕巧,本來預想的青少年脾氣一點也無,心下詫異,嘆息道,「你真是和建成完全不一樣。」她見陶運昌聞言面色怪異,只好跳過話題說,「你這麼聰明,那阿姨和你也好說。等你出獄,我會扶持你,幫你找工作,早日回到正常社會,這些都放心,我在鎮南有些手段。」她頓了頓又說,「只希望你能遵守我們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