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下在这里,围困黑子的白子便没了活路。
想来不过是因着周先生是在自己弈棋,不会与他自己生出争斗心,于是黑白子没有争起这一处。
确如曹盈所想,周先生算出这片黑白对弈,黑子已活,白子争不过,他便没有再管,只去着眼其他地方的争斗了。
只是周先生没料到她竟懂得弈棋,总不可能是曹盈看自己下了这半个时辰便悟了吧?
曹盈自然笑着将功劳又推给了自己爹爹。
同是道门人物,周先生知晓曹寿可算天骄,只是因体弱才不显山露水。
但曹盈能学会也是一桩奇事,他啧啧舌,叹了句如今孩童天资,道:“有争斗心和欲望才是常情,五十知天命,我如今近七十了仍想着珍馐美食。你未来还长着,有些热情挺好。”
他续上了先前曹盈的那一步,白子领先了一步,便把先前僵持的黑子长龙给吞下了。
周先生暗示般地向曹盈道:“但我觉着行事还是不要全想着怎么赢才好,你赢了那一片,说不得就会输了这一片呢,相持未必不是一种智慧。”
他向曹盈指点道:“这黑子本就是劣势,在棋盘上四处谋着做活,好不容易才争了个平分秋色。角落那处我不去管也是因只寥寥几子,不能冒着失□□长龙的风险去盘活了。你瞧瞧,因你那一步救,反失去了这中央,是不是就不值当了?”
曹盈看着这棋盘好一会儿,似乎如周先生所说,黑子确是已经没了出路——或是她不精此道,才看不出出路在哪里。
然而周先生的隐喻她却是听懂了,干脆没有和他再打哑谜,直接问道:“先生是在说舅舅和曾外祖母在匈奴事上的不同态度吧?”
周先生一愣,他本不过是想要故作高深,抒发些自己的看法。
他是站在太皇太后一边的,不认同刘彻想着起兵事逐匈奴的做法。
如今大汉国力昌盛正是因为信奉黄老之道,与匈奴行和亲安抚之策,国内低税任发展,这才有了府库富足。
虽然厌恶匈奴的贪婪和凶残,但是周先生仍认为相持的状态是最好的,边境驻军防一防,能防住最好,不能防住也就只能哀叹一声,反正匈奴也不会真夺了边镇去,不过是打了就走。
若真的倾国力去去与匈奴拼个你死我活,不说最后成败,国中积累这些年的财力也耗不起,一旦是输了,那怕不是要陷入亡国之地。
这是周先生的内心看法,他不涉朝政中,但是持的看法也还是与大部分道家人相同。
只是对太皇太和刘彻的做法置评,总不好叫外人听了。
隐喻说与曹盈听,他其实根本就没想着让她听懂。
哪知道曹盈不但听懂,竟还直接说出来了。
好在随侍的宫人们都去为卫子夫挑轿子去了,再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他摸摸鼻子,苦笑道:“你倒真是个小精怪,怎么什么都听得明白,可别拿出去与外人说了。”
“先生既然向我说了,那我也需告诉先生。”
曹盈对这件事却很认真:“匈奴本就与我大汉战事不断,被动防御绝不是长久之策。我不是合适的破局人,所以害了这棋盘上的黑子。但我不是,舅舅会是,战匈奴必是会战的。”
周先生被她说得直接呆住了,但却不觉得这会是曹盈自己的看法,只想着怕不是曹寿原也是个主战派,才教了他女儿知道这些。
太皇太后到底日薄西山了,曹寿选择刘彻一道,倒也能理解。
他不愿与曹盈这孩子再争,便带了些玩笑地问她:“你说战便战,怎知道会不会胜啊?”
“会胜的。”曹盈抱了猫儿,想起曹寿嘱咐她的话,将后半截“我亲眼见过”又吞了回去,只像个有些固执坚持自己看法的孩子般等周先生的认同。
周先生便哈哈大笑,只道是承她吉言,若真有需与匈奴开战一天,大汉必要胜。
曹盈却是微微嘟起了嘴,那些她本就铭记脑海中的画面仿佛出现在她眼前。
没有谁的吉言会让胜利到来,若真将胜利归功,她想要为未来的冠军侯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