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俯身从柜台后面找出一支手电筒,换了新电池,又带上矿泉水和压缩饼干、一些柜台常放的应急药和绷带,简单又迅速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出来。
“我去外面上个厕所。”方怀笑了笑,浅琥珀色的眸子弯起来,“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忙。”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现场忽然安静了,许多双眼睛看着他。
“一楼就有厕——”那人刚说了半句,急急地咬紧下唇。
方怀没有说破,没有戳破他们最后那一片心安理得的遮羞布。他没有宣扬自己的道德与品格,甚至在最后还照顾着他们的感受,许多人却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扭曲自私如蛆虫。
众人眼睁睁看着少年高挑瘦削的背影一步步走到门外。
他没有撑伞,背影在灰蒙蒙的天幕里撑出了一片光亮,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掠起,像一只振翅的鸟儿,又像一个孤身奔赴沙场的英雄。
他们眼睁睁看着他像更深处淌去,直到背影完全被一片阴影吞没。
而那个剧组来的人,莫名就想到了昨天刚拍完的那个镜头。
着一身军服的青年站在废墟里,对着光亮的方向遥遥敬礼,慷慨赴死,模样英俊又洒脱。
方怀和林殊恒……真像。
室内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有人红了眼眶。
只有在天灾人祸来临时,人性才会被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一拷问。
许多人刚刚心里只想着自己要如何度过这次危机,此时此刻如醍醐灌顶,纷纷都醒了。
他们短暂地交流片刻,开始自发的寻找分发物资,给各层的房客送去。把破了洞的落地窗用东西挡住,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尽力一齐度过难关。
。
地下车库潮湿又阴暗,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上涨。
污水里有汽油的味道和许多玻璃碎片——这里还比较靠近入口,显然有许多车主敲碎车窗逃生,碎玻璃混在泥水中,方怀一时不慎,被割伤了小腿。
此时水位已经到他的腰。
条件所限,方怀带不了太多的东西。他考虑到自己可能会被困在这里,带了必备的东西,但绷带是不能浪费的,万一被困在里面的人也受伤了呢?
他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水位仍在上涨。方怀一直拿着手电筒四下查看,每隔十米就扬声喊一次:
“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少年清朗的声线一点点拉长、回荡,显得很孤单。
四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一的亮光是手电筒,空气是潮湿微腥的,只能听见汹涌的水声。越是往里面走,空气就越稀薄,呼吸非常困难。
方怀脑海里一瞬间也闪过退缩的念头。
他不是圣人,也是一个普通人,生病了会难受,被割伤了会疼,也会怕死。而此时回头,还来得及出去。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最后握着手电筒的手紧了紧,仍然是往前走。
那一瞬间,他大脑里想的是……万一被困在里面的人,是方建国、甚至是叶于渊呢?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他知道方建国已经去世了,叶于渊现在在南市安安全全。
他只是想,此时在里面挣扎着、绝望地等着别人来救的人,对某些人来说,一定是重要而无可替代的存在。
将心比心,他希望有朝一日如果叶于渊被困在里面,也会有人去救他。
“有人吗?”方怀仍然每隔十米喊一次,拿着手电筒去照墙上的区域标记。A区在停车场最深处,其次是B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