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时,顾勰已经冲到了眼前,一把将她拉进房间,然后反手关上门,一边弯腰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道,“阿笙、出事了阿笙……秦衣、秦衣他在秦淮楼被霍奕的二公子打得重伤昏迷,神志不清的时候跟我说、说想要见你……立刻见……”
“叮——”
脑海中仿佛有一滴被狂风吹散的墨,瞬间开枝曲折,绕成密密麻麻的一团黑,轰然冲击着她的思绪。
霍奕之子,她大概知道秦衣为何要立刻见她了……
她拧起眉,来不及过多思考,随手拿起外衣,往门外走,“走吧,去见他。”
两人冲出天枢阁的时候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冒着雨往马车跑,陡一坐上马车,锦笙便按住顾勰的手臂,“跟我讲讲事情经过,为什么秦衣会被霍家二公子打?你为何没能拦住?”
“我去的时候刚好看见霍斐带着一帮公子哥儿离开,那群公子哥儿许是知道我和秦衣有些交情,看见我就大惊失色,我觉得不对劲,差小厮盘下了几个人问了才知道。”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长眉皱起,“霍斐来的时候点了秦衣唱曲儿伺候,秦衣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忽然就置气不肯去,霍斐给的银子多,老|鸨便劝说了好一阵,最后秦衣勉强去了,但没给霍斐好脸色看,惹怒了霍斐,点了名要他侍……”
说到这里,他一顿,忽然觉得这么说不太对,便越过了这一段,接着道,“……秦衣也不知突然哪儿来的情绪,宁死不屈就算了,还将霍斐臭骂了一顿,他冲,霍斐更冲,找来一帮公子哥儿制住他,又砸了银子让老|鸨别管这事儿,生生强要他伺候了,想来那些公子哥儿也都是些禽|兽不如的……”
锦笙的眉头皱得更紧,以秦衣对霍家的恨意,还被霍家的人如此羞辱,怕是此时想要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罢。
外间的雨越发大了,顾勰听着心烦,啧叹了一声,“秦衣也是,侍候都侍候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后来找我,我再给他出气也好啊,非要在霍斐快活完走人的时候骂上他祖宗三代,一个没落,这下霍斐彻底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叫上外边等着的府卫,将他一顿好打,打得浑身是伤,被抬回房的时候险些断了气。”
锦笙默然,深吸了口气,撩起帘子看外面的雨景。大约是为秦衣感到不值,被霍家害了的何止他一家呢,想要霍奕死的人何止他一个呢,远的不说,就说他那妹妹,不也认了命,在秦楼楚馆内落脚了吗?却只有他如此执念,非要拼个死活。
说到底,秦衣和义父是同一种人。但又有所不同。
“那霍斐呢?”锦笙望着雨幕沉吟着,“你去的时候不是看见他了吗?”
顾勰偏头,用舌尖顶着唇角,颇为懊恼,“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他的主谋,他看见我自然是溜了,我叫手下盘人的时候也没瞧见他。”
锦笙轻声叹气,“倘若他被你扣在秦淮楼里了还好说,直接送官府,先来一顿毒打,打得只剩一口气再送回去霍奕也说不出个什么。但如今他一回家,仰仗了霍奕……除非秦衣被打死了,否则想要什么公道都是妄谈。”
“我后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顾勰啧叹,“如今秦衣只能先吃这个哑巴亏,待小爷几日后在萧家的宴上把那个龟孙儿收拾了给他出出气。”
锦笙本沉吟着想问题,听他提及萧家的宴会,她愣了愣,回头看他,“萧家的宴会?什么宴?你去做什么?”
顾勰莫名,挑眉瞧着她,“你不知道吗?说是去赏月。萧月华被定为太子妃,萧家当然要办个宴显摆显摆了,历代传统么,都是这样的。”
确实有这样的传统,定下妃位后要办贺宴,锦笙点头,“那茹公主呢?”
“一并请来呗,萧月华这个人我算是看清了,瞧着大度,实则是个小心眼,往日和她一起赏花宴里座谈争艳的闺阁小姐她一个没落下,就是为了显摆然后手撕呗。”顾勰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她,问道,“阿笙准备哪个点儿去,我们一起啊。”
“我?”锦笙挑眉,“我为何要去?”
顾勰道,“我出门的时候萧月华就在我家,和我娘坐着吃茶,我看见我娘帮着写请帖来着,萧月华和我提了一句,说一定把你也请来,她这么说了我才赏脸答应去的,不然我才不想去,省得看见君曦见!”
锦笙一默,心道萧月华当真记下了那次太子爷专程来救自己却把她丢在私宅的仇,显摆也不忘拎上她。
她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我不去,你也不去了罢。”是啊,省得看见君曦见。
“你不去啊?”顾勰一怔,想通了什么,然后下意识弯了弯手指,轻声道,“原来是真的……”稍作一顿,他又倜笑道,“好啊,那我们去哪儿玩儿?”
“我近日没时间玩儿了,你手上还有伤,玩儿什么都不太好。”锦笙见他蔫儿下来的神色,又道,“我请你吃太湖楼的鱼罢,听说那里隔几日就会放烟火,看我们到时候赶不赶得上。”
顾勰这才恢复了神采,“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奕奕神采之下,他耳畔回响的是萧月华来找他时与他的对话——
“原来世子也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那便好办多了。想来世子很珍惜这个朋友,不想她的女儿身暴露于人吧?”
“你可知道她心有所属,并不会中意于你?你倒不如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世子不信的话大可以将我方才说的那番话转告她,她若是敢来赴宴,便是心中磊落坦荡,对太子爷并无他意,若是不敢来……世子觉得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