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程路逸愣了愣,这才想起许家的贫困家境,登时有些不自在,“这……是小弟言语有误,还望姐夫勿要放在心上。”
“无碍。”自家是怎样的家境,许明知从不会引以为耻,向来坦然面对。
“便是没有书房,姐夫的墨宝必是有的。还请姐夫割爱,借小弟三两篇以便拜读。”程路逸也是个厚脸皮的,短暂的尴尬之后,他又恢复如常。
“没有。”还是简短有力的回答,许明知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这一下,程路逸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说心里话,程路逸是看不上许明知的。在此之前,程路逸根本连许明知的大名都没有记住,从来都是以“泥腿子”来定义程锦玥嫁给的这个男人。若非许明知一朝考中秀才,程路逸又确实对许明知有所求,程路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正眼看许明知,更加不可能对其好言好语、笑脸相迎。
只不过程路逸没有想到的是,他都已经纡尊降贵的向许明知低头了,也一而再表达了他的低姿态和诚意,许明知竟然依旧如此不识抬举,冷言冷语的回拒了他。
先是在镇上书店遭到无视,再是主动登门造访却被冷漠拒绝,向来自视清高的程路逸着实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挫折和打击。
“不就是两篇文章吗?不想借就不想借,居然还说什么没有。读书人也撒谎骗人,如此品行真是令人堪忧。真是不知道你这个秀才是怎么考上的!”眼见自家儿子被许明知当面羞辱,吴氏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流露出了她对许家人的不屑。
程路逸没有阻拦吴氏发难。他此刻也正生气,又觉极为丢脸和难堪,当然巴不得许明知跟着一起出丑。
许明知却没有程路逸所想的那般恼羞成怒。
迎上吴氏不留情面的恶言恶语,许明知只是神色从容的回望了过去:“我从不说谎。”
“还说没有撒谎?没撒谎你倒是将你平日里所写的文章都拿出来借给我儿一看啊!文章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儿会霸了你的文章占为己有?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家夫君同样是秀才,不论是才学还是文章,都要强上你数倍,又岂是你这等黄口小儿可以比之的?我儿真想索要文章,大可直接找他爹爹,哪里需要看你脸色?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知天高地厚。”吴氏是在借题发挥。她见不得程锦玥过得好,更见不得许家人将程锦玥高高的供起来,是以才故意当众羞辱许明知,为的就是彻底坏了许家人对程锦玥的观感。
“母亲此话欠妥。”不等吴氏话音落地,一直站在许明知身后的程锦玥走了出来,“虽说儿不嫌母丑,子不言父过。可母亲拿爹爹的才学和文章跟夫君相提并论,无疑是对朝堂上诸位科举考官大人的质疑和污蔑。”
整个许家,能跟吴氏理论才学和文章水平高低的人,除了许明知也就只剩下程锦玥了。
故而程锦玥此时站出来的举动,当即就赢得了许奶奶和许家其他人的好感。就是许二嫂和钱香香在看到这一幕后,也都义愤填膺的瞪向了吴氏。
老四可是她们挺直腰杆洋洋得意的底气!这个吴氏居然胆敢跑到他们家来欺负人?欺人太甚!
“什……什么质疑和污蔑?程锦玥你少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我才不上你的当。你你你……你给我闭嘴!”程锦玥的指控来的太过突然,直把吴氏打了个措手不及。
“母亲息怒,女儿并未胡说八道,也决计并非危言耸听。毕竟母亲也知道,家中爹爹虽然同为秀才,当年却只是侥幸考中三等附生罢了。比起夫君如今的一等禀生,孰高孰低立见分晓。女儿不是母亲,自然不敢随意质疑我家夫君的文章和才学。”别人不知道,程锦玥还能不知道程青远的底细?
想当年程青远可是屡次落榜,考了很多年才侥幸得了个秀才,而且还是最后一名勉强上榜。差一点点,程青远就要再度重蹈覆辙了。
也是因为那次上榜的经历太过惊险,程青远被彻底吓住,此后再不敢参加科举,很有自知之明的绝口不提继续往上考的事情。只不过程青远此人极为好面子,在外面总是装的人模人样,好似他真的多么才高八斗一般。
其实但凡真正有点才学的人只要稍微跟程青远接触过,就很容易看穿程青远那半吊子的水平。否则许明知也不会只随先生去过一次程家,就再没有第二次。程青远唯一的儿子程路逸更是不至于到如今都连府试都过不了,连童生都考不上。
吴氏却是不知道这些。她娘家虽然富贵,但家中爹娘向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她只是一介目不识丁的女子。能够嫁给程青远这么一位秀才,虽然只是继室,可吴氏很满意,也很骄傲。一直以来,她都很以程青远为尊,也习惯了端着秀才夫人的架子,直把自己的身份想的太高。
不得不说,提及科举考试,吴氏了解的也就只比许奶奶多那么一丢丢。要不是今天被程锦玥当面揭穿真相,她根本不知道程青远的秀才之名跟许明知的居然差了这么多。
也是到了这一刻,吴氏忽然就明白了为何程路逸会那般急切想要跟许明知交好的真正缘由所在。
“锦玥姐,我娘只是一时口不择言,没有任何恶意。”神色不悦的看着程锦玥,程路逸很是不喜程锦玥对待吴氏的态度。
无中生有,程锦玥才是真正的污蔑!程锦玥不但污蔑她娘,还想连带害他爹爹丢脸,果真是居心险恶!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母亲或许不知道三等附生和一等禀生的差别,二弟你身为读书人,想来是分得清楚这些的?不然二弟也不会此般急切的跑来许家找我夫君讨要墨宝,不是吗?”程锦玥却并没有被程路逸吓唬住,接着又说道,“还有,明明是二弟自己说的,请我夫君将文章赠与二弟以供拜读,怎么到了母亲口中就变成了一个‘借’字?母亲竟然还拿此事当由头,污蔑我夫君撒谎骗人,这可真是让人费解。”
“是娘误会了。我确实是诚心向姐夫讨要墨宝,并非借。”直到今天程路逸才发现,嫁了人之后的程锦玥变厉害了。早先程锦玥没有出嫁之前,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只需要随意动动手指头,就能将程锦玥狠狠的压制住。
怪不得今日在镇上书店的时候,程锦玥胆敢公然无视他。果然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曾经必须得对他卑躬屈膝的程锦玥,也敢当面跟他呛声,甚至逼得他不得不低头示弱了。
“那我夫君的回答,二弟可有听清?”并不在意是否得罪程路逸,程锦玥不客气的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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