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应当还是梦,她在派出所的沙发上,没有雪原,也没有地方给她剧烈运动。
她感觉到三毛掐她了,知道自己在通灵,但是却不足以醒来。
早上半梦半醒、听见了外界的声音,却在梦与梦之间来回挣扎的感觉。
她还是跑着,呼吸着扎人的冷气,肺里织出棉絮,嘴里含着腥甜,刺眼的太阳像明晃晃的探照灯,刺得她流泪,她拿手遮了一下。
前面有一群人,都是小孩,集体往前疾步赶路,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服侍各异,丝绸红罗的裙角紧挨着破拦的裤子,底下是双踩着冻烂了的脚。头上同理。前一个人还梳着玉质发冠,后面就是双边走边掐死虱子的脏兮兮的小手。
唯一相同的是,都在向前死命地走。
衡南低头一看,自己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绸裤,提起来一看,赤脚踩了一双草履,小小脚丫冻得肿胀没了知觉。
回头看看,后面是山上的土路,大石块顶上覆着残雪,洞口生着野草,路上全是泥泞的脚印。
前面那些孩子正在向着某个目标赶,先到先得,赶不上拉倒的那种。
她居然掉在队尾。
她自出生以来就是笼中之雀,学忸怩步态,步步生莲,以娇弱为美。谁赶过这么长的一段路?以她的体能,今日跑死在这里,也赶不上前队。
搬起一枚石头,重重丢下山,砸进在山崖下的水潭里,“咚”地水花暴起。
“有人受伤吗?”
本是泄愤之举,竟然引起前队的注意。遥遥地,前面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衡南默然,双眸黑得深沉。权贵之家培养伪君子之道,就是动动嘴皮。
“有人掉下去了吗?”那声音越来越来越近,竟好像逆着人群走过来了。
衡南慌乱片刻,当机立断,用石片在脚踝上重重一划,坐在地上,大喊道:“我受伤了。”
她面前出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衡南向后缩缩,厌弃地盯着他发髻上的丝带,虽说比金镶玉的发冠朴实多了;但那洁净、平整、白鹤般的仪态,到底是道天堑。不是王侯,也应是世家。
少年蹲下来,他腰上别着一把入门训剑,别的孩子都没有剑,只他有,似乎证明了他非同寻常的地位。
他仔细地看了看她脚上的伤痕:“伤口很深,倒没伤到骨头。”
衡南眨巴着眼睛看他。
所以呢?
他也为难地看了看她,清隽的一张脸,眉间点出英气。
“按考核规矩,所有弟子一视同仁,我不能给你处理。”
衡南扶着墙壁站起来,声音细细弱弱,像蒲草:“哦,耽搁你了,你快走吧。”
说是这样说,她走的时候,专程一瘸一拐,拐的幅度很大,把血挤出来,湿漉漉地浸湿草鞋。
少年一把将她扶住,捏她肘关节的力道加重,失笑:“我说我不能处理,你自己不会拿草擦一擦?”
“我不会,我又没有受过伤。”衡南恹恹地说,低下头,泪珠子扑簌簌地滚下来,拿手背一擦,稚气的声音响起,“你快走吧,不过皮外伤而已,刚才只是被血吓住了才哭。”
前面的队伍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他似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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