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顾宸舟想到什么,沉默许久才道:“如此一来,就更难查了。”
若是情杀、仇杀等有规律的案件反而好些,至少有迹可循,但偏偏是这种失手杀人:谁都有可能!
他忽然拍了拍大腿,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责道:“是我的错。”
“若非我当年执意叫他们杂居,或许矛盾本不至于如此激化。”
“我只想着如何教大家尽快共处,却忘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坦然接受,”他苦笑一声,“此事本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是我心急了,也是我大意了。”
“大人何出此言!”祝萧绿急道,“若当年果然依照百姓们的性子聚族而居,只怕如今的镇远府依旧是泾渭分明的几个部族,矛盾依旧尖锐,恐怕连和平共处都做不到,又哪里会有今日的蒸蒸日上?”
顾宸舟没做声,显然有些钻牛角尖了。
他本爱民如子,一心一意替百姓着想,可如今却突然意识到一个百姓的死是自己的政策间接造成的,怎能不叫他心中难受!
“顾大人,”庞牧忽出言道,“镇远府地处大禄,可时至今日依旧源源不断的有各部、各国百姓闻风来投,敢问为何?”
顾宸舟愣了下,“自然是我朝胸怀宽广”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了庞牧的意思,不由有些感动。
庞牧微笑点头,“正是如此,不管哪国百姓,归根结底就是想过好日子罢了,谁能给他们一条活路,谁就是他们的天。”
“若当日顾大人只顺着百姓们的意思来,便如祝大人所言,如今的镇远府也不过林立的小朝廷罢了,何谈钢板一块?”
“你若不展现亲如一家的诚意,叫外族百姓看到活路,他们进退无望,终日惴惴不安,始终都是隐患,镇远府必将永无宁日。”
晏骄也道:“顾大人,没有什么事会是完美的,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别让一点小失败蒙蔽了眼睛。”
祝萧绿亦是附和。
良久,顾宸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他起身朝庞牧拜了几拜,整个人好似释然了许多,却还是坚定道:“既然出了这一遭,就表明还是有问题,下官决不可置之不理。”
他想了下,“这么着吧,索性就借着这次重建的机会,广集民意,若是有人如当年的王春花一般无法适应当下住所的,就报上来,由官府适当调整,以免再生灾祸。”
如今的镇远府早已非昨日只简陋城池,谁和谁住在一起再也无法影响大局了。
庞牧笑笑,“顾大人乃本地知府,自然就依顾大人的意思来。”
稍后,顾宸舟果然去拟了一份告示,而晏骄和庞牧那边也叫人继续按照家属报复和邻居激情杀人两条线暗中走访。
结果王春花一案的走访还没什么进展时,百姓们对可申请换住处的告示却有了反应:
除了一家老头儿老太太想就近搬过去照顾女儿一家之外,竟无人想换!
顾宸舟都愣了。
老百姓们的想法都很简单:好些人都这么住了小十年了,人一辈子才几个十年?如今什么都习惯了,还折腾个甚!
一个老汉挠了挠没剩几根的白发,咧开只剩下几颗牙的漏风嘴笑道:“虽然平时也拌嘴,可冷不丁叫俺丢下隔壁的养马汉,还真有些舍不得。”
外族人擅养马牧羊,大禄百姓便戏称他们养马汉;
大禄百姓擅长种菜,外族人便以“菜农”呼之,都是善意的戏称。
众人便都深有同感的笑了。
一个老婆婆坐在茶馆门口,用拐棍用力点着地面道:“这一座城都是大家伙儿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从什么都没有,到如今的什么都有了,谁也没少出力!”
“咱们一块打过敌军,一起扛过大旱,一道挨过暴风雪,那一回回的,不都是男女老少拧成一股绳,硬生生熬过来的?人命关天的时候可曾有人想过外人还是自家人?甭管哪国哪族,他先是一条命啊!”
说到这里,老婆婆抬手抹了把眼角浑浊的泪水,哽咽道:“他们不好,杀咱们的孩子,可咱们不也杀过他们的人?都是爹生娘养的,身上掉的一块肉,谁不心疼?上头的人不叫老百姓活,咱们自己寻条活路还不成?”
“冤冤相报何时了,叫恁们不忘本,是为了不打仗,可不是这么些年掏心挖肺处下来还不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