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为什么,自从那人出现在门口,张行止耳边的议论便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的方向,视线紧紧黏在那道纤细的身影身上,透着黑暗竭力想要看清来人,会场变得很安静。
姜铎铎还在电话里不懈地追问着,但张行止就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发现他黑白相间的针织衫里还穿着那件砖红的绸缎衬衣没换,修长笔直的两条腿,也还是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
恍然间,张行止只觉自己鼻尖再次被那股似有若无的体香包裹,好像这人躺在他怀里就是上一秒的事。
丝毫不在意周遭那些探究的目光,钟亦跟在奥斯塔那身后来到评委席一落座就从自己外套口袋掏出了眼罩,连现场导播特地切到他脸上的大特都没顾,众目睽睽下,一干人还没来得及惊叹他出挑的皮相,就眼睁睁看着这人抬手便将那双狭长的美眸藏在了眼罩之后。
奥斯塔那面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望着光幕上自己身边靠上椅背倒头就睡的好友太阳穴直突突,敢怒不敢言。
虽然是他们热流先干了蠢事,奥斯塔那知道就这么把人请来一通下马威肯定免不了,但戴眼罩也真是太凶了……
屏幕上,男人就是被挡去半张脸也是美的。
张行止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容缓缓滑动了一下喉结,对电话那头留下一句出结果了告诉他便兀自断了通话。
就算导播飞速切开了镜头,张行止也已经完全听不进台上主持人不尴不尬开始的念白了,满心都是刚刚的惊鸿一瞥。
耳边议论四起,场下不少人都在猜测着他的来历,但更多的,还是在表达不满。
就像是你能想象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有人这么戴着眼罩坐在第一排吗?本来挺严肃一场国际赛事,愣是被这人弄成了儿戏,性格稍微差点的已经开始骂人了,唯独张行止首先关心的,是这人看起来似乎很累。
从港市过来,十三个小时的飞机,怎么跟完全没睡过一样,是被自己弄得太狠不舒服吗……
张行止眼尖,短短几秒的镜头便隐约在那人脖子上看到了什么,只是那人毫不遮掩到坦然的模样反而让他拿不准了。
想起口袋里坚硬的圆环,张行止下意识便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昨天晚上太疯了……
要换往常,钟亦绝不会在坐长途交通工具前给自己找事。
但好不容易忙完一阵等来一个庆功宴,几杯酒下肚,钟亦就是有心克制,也被硬送上门的人打破了。
实话说还不赖,起码他十三个小时的头等舱都是靠着回味熬过去的。
钟亦漂亮的薄唇不自觉往上翘了翘,敏感的指腹像是还能想起昨夜抚在那人脊背肌肉线条的触感,竟是有几分念念不忘。
疯归疯,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也是真的。
尽管奥斯塔那始终留意着身边人的动静,却也是不敢开口问他们钟这是在笑什么的,只能在心里拼命扎小人。
千万别让他在短期内逮着那群不着调的,溜谁不好,偏要溜这么个角儿,还好他们圈内的事基本不怎么出圈,还不至于太丢人。
怕钟亦等得不耐烦,奥斯塔那说十分钟就十分钟。
台上收到信号的主持光速简化着自己台词卡上的流程,没几句便进入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环节:“接下来将宣布入围热流国际摄影大赛的十位摄影师名单,其中有前几届熟悉的老面孔,也有脱颖而出的黑马……”
虽然十位坐拥奖金的摄影师里只有前三能被冠以“热流大师”的称号,但其实除了那三个人是谁,其他一律没有具体的名次排序——名单无先后,按字母排序公布。
张行止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十位选手到齐,颁奖嘉宾依次上台。
奥斯塔那俯身凑到钟亦耳边正准备将人他唤醒,就见先前一动不动的人忽然主动揭下了眼罩,那双眼尾上扬的眸迷茫地微眯着,吐着英文的低哑嗓音里全是睡意:“……有个中国人?”
钟亦先前给评选意见只看了照片,对这些照片出自谁之手一概不知。
奥斯塔那应声看了眼台上人高马大、丝毫不输身边人体格的亚洲男人,小声道:“嗯,按顺序正好在你手里。”
两人说话的工夫,前面八位颁奖嘉宾已然依次起身走向了宣讲台。
钟亦跟在奥斯塔那身后正要看过去眼眶就湿了,视线模糊成一片,等他偏头打完哈欠、站定到那个中国摄影师身边,钟亦才发现这人长得究竟有多高。
不怪导播不长记性,实在是两个中国人同时站上热流颁奖台的场景过于罕见。
顶着无数双眼睛的探视,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四目相对的第一个瞬间钟亦就没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