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是,两个老友坐在湖边、凉亭里,推心置腹一般。
这种感觉……
老皇帝的心思逐渐飘远。
她历经两代帝王,再到自己成为帝王,有多久、多久没有谈过真心话了?
没人敢对她说太真的话、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心事。
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自己所有的情绪、真实的感觉等等,那些都没法对别个宣之于口。
如今,她坐拥下,却亦异常孤单。
国朝之人,俱是她的子民,她的心里,却始终空空缺缺着。
而现在,忽然就有这么一个人,突兀从而降,站在御书房、站在她的面前,有理有据、连褒带贬,语气和态度却仿佛像是在与她促膝谈心。
没有把她当成依傍、没有对她卖力讨好、没有对她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甚至,还拐弯抹角批评她、指责她、数落着她的种种不是。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她是所有人依仗的对象。然后,来了这么一个人,不是朝她索取,而是在对她给予。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鲜而又……
真的让她觉得近也不是、远也不是。
“狄映,你觉得,于国朝、于朕,最重要的是什么?”
女帝平复了一下心绪,努力回归正常,问向了狄映。
如果此人真是治世之才,那么,她想先听听对方的见解。
“回禀陛下。”
狄映听问,揖手微躬后,开口回答。
“微臣小的时候,观察过满爬的蚂蚁。看着它们忙忙碌碌、不辞劳苦到处奔波,就为了服侍和照顾那一只蚁后。
微臣就在想,是不是只要将蚁后伺候好了,所有的小蚂蚁们,就能快乐幸福了呢?
于是微臣就盯着它们。
可后来就觉得:不是。
无论蚁后是什么样的,小蚂蚁们永远都是不停奔波着的。它们最大的快乐,好像就是在喂饱蚁后之后,还能囤积下大量的食物。
再多亦不嫌多、再少亦不惊惶。
微臣就在想,是不是和人一样呢?百姓们,只要有种,有足够的食物来源,就会快乐和幸福呢?
于是,微臣就跟着家人下种田。
可惜,最后现也不是。
因为不管种出来多少粮食,都吃不饱肚子。
丰年了,税就重,还得囤粮防荒年,不敢放开了吃。
荒年了,税还重,囤积的粮食要吃、还得防止下一年更荒。更不敢多吃。
一家人,一年的收入,都来自饲养家禽、种些蔬菜,卖肉卖蛋卖菜来换取盐、布等日常生活所需。
那些种菜的,还只能少少开挖些边边角角去种。
而家禽,喂养的数量也没法过多。因为养不起,更上不起税。
微臣就在想,是不是要当官呢?
是不是只有当了官,减少了税赋、能及时在荒年帮助了百姓,那么,国朝就安稳了呢?
微臣之小家,就安稳了呢?
于是,微臣就努力读书,想通过读书科考去当官了,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这真的只是小道而已。毕竟殃殃国朝,最多最大的基数是平民百姓。
又有多少能走进朝堂?又有多少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呢?
最终能拯救的、帮助的,也只是自己的小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