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帅,来吃糖呀,我刚买的糖。”张福妞笑着说。
贺帅身为家里的老大,可是清水县里腰杆最硬挺的爷们,一看张福妞的手里捏着一把糖,迈着三百年前大清国宰相爷们才有的步子就过去了,伸出还不算太拙壮的手指,指上张福妞的胸膛,他说:“张福妞,咱俩家的关系可不好,你给我滚远点。”
拿糖馋她妹,贺帅最讨厌张福妞这种孩子了。
张福妞这丫头在家里可威风了,能说能跳能骂的,但在贺帅面前向来怂的很,又羞又怂的,咬着唇站在原地。
看着贺帅和超生手拉手的走了,两只眼睛里满含着的,是大人的目光里才有的那种复杂。
俩孩子一进门,大杂院里今天来了个新客人,就在自家的门前站着。
来人正是福妞的爸爸张虎,因为树屋里太挤,就在院子里站着。
张虎原来在部队上,跟贺译民是战友,就陈月牙,都是张虎介绍给贺译民的,而张虎大哥张盛的爱人,还是贺译民前妻的小姑姑,所以,这俩人一直以来关系都很铁。
半年前,张虎还是贺译民的下属的时候,其实人还很瘦,瘦的小腹都是凹陷进去的,这才过了半年,他当了厂长之后,眼见的发胖起来了。
整个人肿的就像一团放了酵母粉的发面一样。
“现在能走路了吗,还能参加工作吗,译民,你还能醒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张虎搓着双手说。
贺译民才刚刚能站起来,当然,两个孩子还养在丈母娘家里,他自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妻子为了救他连房子都给卖掉了。
这时候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复工,上班拿工资,攒钱养家。
所以一开始,贺译民态度摆的很低:“我不是因工负伤,病又比较严重,我估计档案在,但分厂的厂长已经换人了吧?”
张虎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一直在苦笑:“你躺下了,工作不能停,领导关照,我就顶上去了,现在你的岗位我干着呢。咱们是好兄弟,我也一直在给你争取好岗位。”
贺译民舒展着自己的胳膊,因为卧床太久了,胳膊和腿都是僵直的,得不停的伸一伸,展一展才行。
虽然他对自己的身材不满意,但又矮,又矬又胖的张虎看着他一米八几,混身肌肉的身材,羡慕的恨不能把他的头拧下来,把自己的头给换上去。
同样部队上出身,贺译民躺了一年还是一表人材,他也没吃啥好东西,咋就飞似的发胖了呢?
“什么岗位?”贺译民摇着手臂问。
“后勤上吧,咱们钢厂哪个岗位你都干过了,就后勤你还没干过吧,领导只给你后勤,咋样?”张虎搓着双手,又说。
贺译民正在伸展着手臂的,顿时就愣住了:“后勤,我记得咱们分厂没什么后勤部。”
“咋没有,原来打扫厕所收拾厂务的,现在就叫后勤部。”这时,墙上一个女人说。
张虎和贺译民同时抬头,哟,那不何向阳嘛。
昨天她给吓的不轻,回家的路上腿还在打颤颤,今天一听张虎说贺译民回厂顶多也就在后勤上工作,心里虽然高兴,但也担心,就怕贺译民恢复的再好一点,要取代她女婿的厂长位子。
张虎见丈母娘话说的难听,起身说:“妈,你要没事儿干就躺床上听收音机去,我们谈正事儿,您老就甭搀和了。”
何向阳趴在院墙上,声音放的可小了:“我也是操心译民俩口子啊,译民躺那么久才站起来,眼见得腰腿都凑不到一块儿,他要干不好后勤的工作,月牙的日子可咋过哟。”
贺译民的眉头慢慢的往一起簇着,张虎虽然在笑,但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叹了口气,张虎说:“译民,我老丈母的话糙,但理是正理儿,你当时躺下之后厂里就给月牙给安置费了,档案也销到死亡户了,现在你这个肢体也不太协调,领导们又不发话,我也只能想办法让你先干后勤了,你知道的嘛,咱们国营厂子复杂,上面人多,只凭我,也替你争取不到更好的工作。”
国有工厂对于工人的安置都是一样的,植物人和去世差不多,都是给笔安置费就完了。
而那笔安置费总共800块,也早在十个月前,陈月牙替贺译民看病的时候早就用完了。
所以现在虽然贺译民醒来了,但是厂里早已经把他的档案归入去世人员的档案里头去了。
他不但没有了工作岗位,也没有退休金,更没个停薪留职啥的,直接就从单位上被一笔抹去了。
何向阳还趴在墙上,一眼不眨的瞅着隔壁。
幸灾乐祸啊,就说嘛,哪怕你贺译民能醒来,顶多到钢厂去扫个厕所,还能有啥活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