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迟长青就道了谢,拉着洛婵与她道别,进院子去了。
洛婵把新的桑叶挑了挑,拣出嫩叶放进笸箩里,两日过去,蚕种都接二连三全部孵化了,早一点的蚕吃了几日的桑叶,已从头发丝长到了米粒大小,身体颜色也从深褐色转为了灰白,但还是小,洛婵就跟照顾小孩儿似的照顾它们,不敢有半点疏忽。
做完这一切,她便搬了板凳坐在灶屋门边,继续绣花,阳光将少女纤薄的影子投映在门槛内,像一抹轻浅的蝴蝶。
前两天在山里折的小笋还剩下一些,迟长青便将其剥净了笋壳,露出嫩白的笋肉来,与酸菜一同剁碎了,大火翻炒,吃起来又嫩又脆爽,洛婵尤其喜欢吃。
用过午饭,迟长青洗了碗出来,看见洛婵又坐在那里绣花儿,他搬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支着头看了一会,小哑巴的手很巧,纤纤十指上下翻飞,如蝴蝶穿花一般,灵活得令人吃惊,迟长青探头瞧了一眼,修的是松鹤图,心中略微一动。
这个明显不是洛婵给自己绣的,女儿家多用莲花桃花一类的花样,谁会用松鹤图?
大将军心里不住猜测,面上却表现如常,他含笑问道:“婵儿这是在绣什么?”
洛婵抽空给他比划了一下:做荷包。
嗯,荷包。
迟长青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仿佛沁了蜜一般的甜,他的小哑巴要给他做荷包。
唔,这松树绣得好看,鹤也十分精神,栩栩如生,仿佛翩然欲飞,手艺真好。
……
下午时候,迟长青去找了迟大德,说是要向他借网子,迟大德有些惊讶,等问清楚了他是想要网鱼的时候,立即劝道:“眼下正是鱼长的时候,一般只有秋冬下网,哪有春天网鱼的?把鱼都给网坏了。”
迟长青却不以为意道:“鱼塘里也没多少鱼了,索性全网上来,等过些日子我去托人买鱼苗。”
迟大德还是想劝,道:“那也还有小鱼呢,网伤了多可惜。”
迟长青一心一意要给他的小哑巴网鱼吃,并不听劝,态度温和却坚持,迟大德见劝不动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年轻后生大概是真的不会养鱼,再联想之前换来的那二亩多水地,迟大德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愧疚来。
迟长青又请了迟松和迟柏两兄弟,没多一会,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迟长青要网鱼了,小孩们追追打打地跑来看热闹,网刚撒下去,迟满金也溜溜达达过来了,他问一个正在旁边看热闹的熟人,道:“根、根叔,这是在干、干嘛呢?”
那根叔道:“长青要网鱼呢,嘿,这时节网鱼,今年他这鱼塘就要没咯。”
迟满金看了一眼,网子已经下了,迟大德几人正在拖起网子往鱼塘对面游,这只要走上一个来回,就能把鱼塘里的鱼都给包圆了,他不由嘟囔道:“网、网什么鱼啊,现在的年、年轻后……生,这不全给网、网坏了……么?”
根叔听见了,笑了,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到时候就晓得厉害了。”
前面传来了一阵孩童们的欢呼声,上网了,迟满金忍不住往前挤了挤,踮起脚尖看,网子拉起来了,里面都是活蹦乱跳的鱼,白花花的,鱼鳞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鱼在浅水里扑腾跳跃,奋力挣扎却无法脱离渔网的桎梏,溅起无数水花。
根叔咂了咂嘴,道:“想不到这鱼塘里的鱼居然还剩了挺多的。”
迟满金盯着那网子里的鱼使劲看了一眼,大略一数,足足有十来条,顿时有些眼红起来,他嘀咕道:“大、大德亏……亏了。”
迟大德倒是没觉得自己亏,看见那网子里竟然还有十来条大鱼,顿时安心了一点,对迟长青笑道:“去年冬天下过一次大网,这些鱼大概是被漏掉了,长了一个冬天都肥了。”
迟长青点点头,对他们道:“谢谢大德叔了,还有松子和柏哥,你们出了大力,就拿一些鱼回去吃吧。”
迟大德连连摆手,道:“我就不用了,这鱼也不多,我们都拿,那你不是不剩什么了?”
迟柏也道:“我们没帮什么忙,鱼就算了。”
迟长青又说了几句,他们才都各收了一条鱼,迟大德帮着把网上来的鱼养在小网里,就浸在门前的河中,憨憨笑道:“河水养鱼好,水有灵性,这样就能吃好多天了。”
迟大德收了网就走了,看热闹的孩子们还蹲在河边张望,这时候,忽然有人问:“长青啊,你这鱼卖不卖?”
迟长青看了网子一眼,里头的鱼正张着鳍,沉沉浮浮,他笑笑道:“不好意思,婶子,这鱼不卖了。”
那妇人有些失望,倒是没说什么,迟满金又羡慕地瞅了瞅河里的渔网,这才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迟长青拎着一条鱼回了自家院子,洛婵正坐在桃树下绣花,桃花已开得差不多了,满地红英,她抬首望来,一眼就看见了迟长青手里的鱼,顿时开心起来。
迟长青笑笑,道:“晚上吃鱼。”
鱼照旧是洗净剖了,迟长青犹豫了一下,接下来怎么做?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来,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蝇头小字,他低声念道:“洗净切块,以盐腌之,压扁,入油中两面煎黄……”
旁边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迟长青立即握紧掌心,把纸条收起来,手指轻轻点住洛婵的额头,表情如常地道:“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