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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下熙熙攘攘,恩怨纠葛不断,便是向来风平浪静的大理,如今也喧嚣难平。前不久正好传出福建福威镖局满门被屠的传闻,而后便是曾经威名赫赫的“辟邪剑法”重出江湖,吸引得众多江湖人士宛如吸血蛭一般纷至沓来,只为一探究竟。而近日,众多江湖人士齐聚衡山,却是因为衡山派掌门师弟刘正风欲举办金盆洗手之礼,从此踏上仕途,再不过问江湖诸事。

“只是这刘正风无意江湖,手却不是那么好洗的。”客栈里有人幸灾乐祸地私语,金盆洗手便代表着隐退江湖,至此之后一切恩怨皆不得过问己身,搁不上明路。刘正风虽说为人品行极为正直,但想要这般轻易便摆脱江湖诸事,又谈何容易呢?

有人又奇道:“刘正风素有侠名,虽说喜好广交好友,其中多有不三不四之辈,多少有失身份。但除此以外也并无过多干连与牵扯,缘何如今如此仓促地准备洗手之礼?莫不是搅和进什么江湖仇怨里了?是了,前不久福威镖局满门被屠,听说那辟邪剑谱落到了青城派余沧海的手中,华山派也插了一足?莫不是五岳剑派皆有插手此事?共分剑谱不成?”

“噤声!”那原本说话的人连忙叱道,万分恼怒,“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知晓是哪路子的孤鬼传播这些虚假的流言,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素有‘君子剑’之美名,福威镖局出事后更是他从中调解恩怨,安排后事,我看那背后散播流言之人才是真的内心有鬼!”

此人话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便悠然响起,满含讥讽与嘲弄,冷嗤道:“这他人腹中蛔虫可多,连人心有鬼与否都知晓。”

“谁?!”那人一听这话便勃然大怒,扭头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却没见着人。目光四下一扫,方才在酒楼台阶口的角落上发现了三位围桌而坐的人。一身着青衣的男子背对着他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一头乌木似的发,用檀纸挽起,也不知该说潇洒还是该说随意。而面对着他这个方向的两人,一是面如冠玉的少年,一是装扮诡异不知男女的怪人。

那少年应当便是方才发声之人,貌若好女,年纪不大,却生得修眉俊目,堪称丰神如玉。而另一人着装打扮却诡谲之极,这么热的天,那人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穿着高领的粗布麻衣,戴着皮革手套,脖颈到脸还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那人坐在店中品茶,头上却还带着斗笠,连一寸肌肤都不曾展露在外,活像是刚从坟墓里挖掘出来的僵尸似的。

方才还怒发冲冠之人只瞅了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背生冷汗。满腔火气也被一盆冰水浇灭了七七八八,唯恐自己惹上不当惹的人,男子当下只能憋屈地坐回原位,骂骂咧咧地道:“劳资大人有大量,不跟毛头小子计较。”

背后再次传来少年人的冷嗤声,但对方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于是此时便暂且揭过了。

男子胆战心惊了灌了几杯劣质的茶水,待得那一桌三人结账离开,他才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杵在窗边往下扫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却是心中讶异,方才背对着他的那名青衣男子居然也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眉眼恬淡清皎,气质清冷卓然,颇有几分世外仙人般的清隽雅致。同行两人都这般俊美,看起来宛若父子师徒,那怪人便好似随从一般。但那怪人却不以为意,跟在青衣人身后。反倒是那少年似是有些忐忑,稍稍落后些许,姿态竟比那怪人看上去更像跟班。

男子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看不出三人的来历,但想来并不简单,没有结下仇怨,当真是万幸了。

男子这边暗自庆幸,却不知晓方才开口讽刺他的少年此时正满心懊恼,恨不得倒头重来,莫要再热血上脑了。

“烦人。”清逸宛若山水墨画般的男子容色淡淡,无甚表情,一开口却耿直得令人无语凝噎,“他好麻烦,丢了吧。”

被他指着的少年人微微瑟缩了肩膀,面对着宛若谪仙般的男子,他却仿佛寻求依靠一般悄悄挪到怪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住了怪人的衣角。怪人偏首看了他一眼,见他没碰到自己的皮肤,便也随他去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家中惨遭巨变,一时口不择言,也是情理之中。”那怪人开口说话,却是一口清润如溪般温柔的语调,落在耳中只觉得心口妥帖温暖,“师父欲学入世之道,如此尘世悲欢,也应当一点点领悟的。”

青衣男子看了那少年一眼,眉眼冷淡,却没在开口赶他离开,只是道:“你和他都是麻烦,他是自找的,你是自带的。”

怪人一声叹息,道:“师父您这般品性,也亏得师公他老人家敢让您下山,也不怕遭罪了人呐。”

“遭罪了如何?不遭罪又如何?”青衣男子不欲多说,只是转身继续朝前走,“先找一安静的住处歇下,今日该静修了。”

“好罢。”那怪人又是一声轻叹,活似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般,道,“既然明日要上衡山,便在山脚下寻一下榻的地方吧。”

说罢,怪人朝前走了几步,手臂间传来了莫名拉扯的力道,登时一怔,道:“平之,松手。”

名唤林平之的少年当即松开了怪人的手臂,却仍然紧抓着衣角不放,显然是被方才青衣男子的一番话吓住了。怪人扯回自己的衣袂,无奈地道:“师父他就是这个性子,你莫放在心上,我既然说了要帮你报仇,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如今我已替你将消息散播出去了,但是青城派和华山派拿不到辟邪剑谱,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武功未成之前,你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说完,怪人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拍拍少年人的脑袋,却想起什么一般,若无其事地收回。她举步朝前走,少年便跟在她身后,唯恐慢上半步便会被甩掉:“木姐,为什么先生不肯收我为徒?是我资质不够吗?我会很努力的。”

“不是你资质不够,而是你根本不适合师父的心法。”怪人无奈地解释道,“你也别想着修习你家里的辟邪剑谱了,虽说用假的剑谱换了真的剑谱,但你那真的剑谱也是练不得的。须知晓天下武功多如牛毛,登顶通达者亦不在少数,何必非要选这种偏激之法?你为孝复仇本无过错,但可万万不能学那剑法中所说的那般自……自残,若是让林家绝了后,百年之后你有何颜面去见你爹娘呢?”

林平之未及弱冠,家中惨遭巨变之后心性大改,但听闻此话还是面色微白,胡乱道:“我听木姐的,定然不会去碰的。”

怪人看着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心中愈感无奈。救下这位少年本是一个巧合,本无意干涉其他,但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还是出手搅乱了少年原有的命运,提前将致使他满门被灭的罪魁祸首告知于他,只盼他最终莫要走上故事中的那条陌路吧。

林平之默默地跟在怪人的身后,渐渐加快步伐赶上了青衣男子。他至今仍然记得一身青衣恍若仙人般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样子,那时他已走到穷途末路,只想与敌人同归于尽。那青衣男子一出手,轻描淡写,却是弹指挥袖之间便解决掉了那些在他看来强得可怕的敌人。这样强大的人,还出手救了他,原以为是义薄云天的侠士,却没想到是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对青衣男子,他心怀感激,也渴慕强大,但他知晓,真正救了他的反而是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女子。

虽然看不见面容,不知晓年岁,但他知晓,那定然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只聆其音,应当也是极为貌美的女子,缘何要如此遮遮掩掩的呢?

林平之心有疑窦,却不敢多问,唯恐自己一时不慎便触及他人的伤口。此时的他不曾认贼作父,不曾被伪君子摧毁自己的道德与信仰,仍然还保持着那一份被父母呵护出来的良善与天真。虽然经历了如此惨痛的磨难,但他仍然相信世界上还有好人。虽然尘世多的是诸如余沧海、木高峰与岳不群这样的小人,但也有人如木姐一样,不觊觎他的剑谱,处处为他着想。

寻了一处安静的客栈下榻,林平之刚刚整理好房间,便被青衣男子塞了一张药方,要他去药房抓药。

“足够三次药浴的分量,可多不可少。”青衣男子仍然是那副无甚表情的清淡模样,但林平之早就知晓他不是看破红尘而是不谙世事了。林平之手里拿着药方,一口应下,却还是有些疑惑地关心道:“先生病了吗?还是先生要给他人问诊?”

“给你木姐的。”青衣男子容色淡淡,嘴毒地道,“她现在的样子丑,扒了绸带更丑,药房怕是不肯卖药给她,所以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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