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叫他吓了个不轻,原本他不在时,与野狐两个自自在在的聊天儿,待他回来,小小一间院子,也不过三四个人,人人发根倒竖,生怕他那脚要踹上来。
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哄季明德眉开,捧了杯茶过去,柔声劝道:“你又何苦唬野狐,须知你们是秦州来的,便做匪,也是在田间地头欺负人,野狐又还小,如何懂得长安人肚子里头的那些弯弯绕。
倒是你,今儿入宫,是谁宣你?”
季明德递了那纸户籍过来,道:“白明玉!”
宝如接过来一看,也是一笑:“巧了,方才在东市上,王朝凤就以我是贱籍为由头捉我了,不过转眼的功夫,这良民户籍便送来了。”
季明德道:“白明玉其人,如何?”
他对于白明玉所有的了解,全在季明义的信里,恋爱中的男子,对于白明玉自然皆是溢美之辞。妇人们的涵养与德性,私底下和别的妇人们混在一处时最能体现。
季明德曾在芙蓉园见过几回白明玉,特意观察过,她应当性子很好,是个谨言慎语,不爱出风头的女子。
但这份平民户籍来的太过诡异,一边抓人一边给户籍,怎么看都像是打一棒子再给颗糖,恩威并施着训狗一般。
宝如自幼儿长在长安,季明德想知道宝如是怎么看白明玉的。
第86章君子
宝如抿唇想了想道:“打小儿我们一起玩的但你要说其人究竟如何我也不会说她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才情没得说性子也是极好的。”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季明德手搂了过来:“今儿听说在东市上你差点儿遇了险?”
将野狐踹飞扑在马棚上的那一幕还在宝如眼前。野狐还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踹起来眼都不眨,待他胳膊伸过来宝如已是满身的鸡皮疙瘩,尽量温柔的挣开:“还好平安无事。”
季明德欲问,又不好问出口两目灼灼等着她答话。
“我想娘呢我想回秦州。”宝如站到了窗边,鼓起勇气道。
季明德轻轻唔了一声宝如下一句又来了:“你眼看春闱进贡院要整整三天长安官场真的不是你那几个秦州山匪就能玩转的要不先让野狐和稻生把我送回秦州,待你在长安过稳了再回秦州接我,多好?”
季明德边听边笑两颊酒窝深深眉目亦是温温:“听说你今儿只出黑糖,就挣了整整二十两银子,厨房廊下还堆着几十斤的蔗糖,算来又是一笔进项,你能舍得?”
宝如实言:“舍不得。”
她压低声音,急冲冲道:“但日子就是这么个过法,有了困难,我们迎难而上,化解困难,无论过程如何,我回来了,好好在这儿坐着,你又为何那样打野狐?
难道人就不能犯点错吗?在你这儿,稍微丁点的错误就要剥皮,孩子们在你手上大气也不敢喘,以淫威而训摄,叫那些孩子们替你卖命,或者这就是你们土匪的行事。可我瞧你打他们,心里难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吐露对他行事的不满,说完,泪眼巴巴看着他,一幅大义凛然要受罚的样子。
季明德默了半天,柔声道:“往后不会了。”往后训这些孩子,看来得背着她呢。
宝如发完了火,转回炕床上坐了,捡起针线来做,做得几针,歪到窗框上捂着脸颊,半眯半闷像是要睡着了。
可以想象,今天若没有从秦州风尘朴朴赶回来的李少源当街拦住王朝凤,若被王朝凤带入皇宫,宝如会怎么样。
白太后和李代瑁原本应该是一体的,但他们之间也有裂隙。
王定疆还会听李代瑁的话,王朝凤却是直接听命于白太后。
女人比男人向来更擅长阴私手段,为了那封能动摇自己儿子帝位的血谕,就算不死,白太后绝不会让宝如活着出宫。
除了白太后,还有尹继业了,尹玉钊是他的好狗,蠢蠢欲动,随时准备伺机而出。
究竟要怎么,才能保她在这毒蛇横行,野兽出没的长安城中不受伤害,能欢欢喜喜的,过一份平凡日子?
本是假寐,忽而一低头,她是真睡着了。一手捂着面颊,抽噎两声,大约是在梦里哭,胸膛微喘,似乎喘不过气来。
上辈子濒死时,她亦是这样沉默的哭,不肯跟他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