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王婶子从某一方面来说,真相了。周未晞确实不是乡下姑娘,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出生在晚唐,及长的时候整个大唐早已不见昔日风光,藩镇割据,叛军四起,皇室实际控制掌权的仅有长安一带。
连皇帝都朝不保夕,更遑论她一个普通官家女,见多了乱世无常,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日日随着家人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就成了阶下囚,惶惶不可终日。
到她十六岁的那一年,生了一场重病,药石罔效,再醒来就到了这里。一个没有皇帝,截然陌生的地方。幸运的是她醒来之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不至于一醒来就露陷。
而原主的身世也让她没有因为并不相同的生活习惯而被这些亲人们看出端倪。
同她的名字很像,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魏希。魏希是被她的姑祖母养大的,当然魏希双亲俱在,之所以由姑祖母抚养,则另有一番缘故。
魏希的姑祖母魏若兰是民国生人,彼时魏家一穷二白,偏这位姑祖母又生的乖巧白嫩,很是伶俐,便由牙婆牵线卖给了当地的大户人家做丫鬟。那户人家的小姐觉得这丫鬟很有几分聪慧,便带在身边做伴读,后来还去了上海,见过一番市面。
后来日本人入侵,抗战打响,小姐跟着家人去国外避难,顾念着主仆情谊,给了她一笔钱财,便放她归乡了。
这位姑祖母不知道为什么,回老家后没有带着这笔钱财嫁人,而是在离村不远的一座山脚下,用闲钱雇人修了一座青砖瓦屋,终日望着村口的小路,不知在看什么。有人说,她早在上海就和人互许终身了,后来那人抗日去了,约定抗战胜利后就来村子娶她。于是,她就守在村口,希望那人一回来就能看到,谁知道对方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她也守了一辈子。
不过,这都是村子里的流言,没人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而魏希能由这位姑祖母抚养,也是因缘巧合。魏希出生的时候正好闹饥荒,一家人都吃不饱饭,偏巧她还是个丫头,家里人就动了扔她的心思。于是,不满一个月的她被扔到了山上,自生自灭。也是巧,那山正是她姑祖母住的那座,她的哭声刚好叫上山的姑祖母听到了,年纪大了都心软,加上一个人守着屋子过了那么多年,日子过得未免寂寞,便将她捡了回去,悉心照料。
亲自为她取名,冠自己的姓,就当作亲孙女一样抚养,两人也一直以祖孙相称。直至魏希年纪稍长,带她上户口的时候,才被魏希的亲生母亲认出来,一番询问之下,才闹清楚关系。但养都养这么大了,加上是自己家先扔的孩子,哪还有脸面把孩子接回来养,所以魏希还是跟着姑祖母长大。也到族里过了明路,算是和魏父魏母没了父女关系,日后见了,也是随着姑祖母的辈分喊魏父一声表舅。
过了几年后,到底有了春秋,这位姑祖母被一场风寒带走了。留下魏希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山脚。不知道是不是伤心过度,这姑娘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知。
幸好被前来看望的大队长妻子吴桂兰看到了,这才救了她一命。虽说和魏父魏母没了父女关系,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哪怕随魏家姑*祖母的辈分喊人,也是沾着亲的。在魏希病成这样人事不知的情况下,自然由他们照顾最为合适。
因着这事闹得大,加上大队长老婆也掺和在里面,魏家的儿媳妇们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将她接回家养着。但心里的怨气是藏不住的,于是妯娌几个联手,有意欺负这个新出炉的小姑子。
背着公公婆婆,将本来是留给魏希补身体的好东西偷偷昧下,给自家孩子。这也便罢了,因着农忙,家里人都在田里忙活,给魏希喂饭的事是由着当日做饭的几个儿媳妇轮流来的,一整日的农活做下来,哪里还能尽心,一天一小碗粗粮稀粥吊着她不饿死罢了。
健康的活人这样养着都得饿出毛病,更何况是本来就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于是一场普通的高热起起伏伏,愣是大半个月才好了。准确的说,是硬生生耗没了,原主被折腾的离世,周未晞占了这身子,方才醒了过来。
第2章“别的倒罢了,这魏家的儿……
“别的倒罢了,这魏家的儿媳妇们日日争吵,整日没个安宁,当务之急,还是要搬出去。不过‘魏希’病的这些日子确实仰赖了魏家不少,光是药钱就小有一笔数目。不管私底下那几个怎么闹腾,明面上总没有太亏待自己。
若不还个清楚,只怕那魏家的三个媳妇不会轻易消停,还有的闹呢!”魏希揉了揉额头,颇为头疼的想。
魏希心里想的多,但脚步没停,不消一会儿便到了大队长赵柱国家。赵大队长是村里少数几个住着青砖瓦房的人家,和魏希前世住的雕梁画栋、琼楼玉宇自然没得比,但相对村子里的其他房子,已经算很是敞亮了。而大队长夫妻两个,也是村子里难得的明白人,为人也热切仗义。这样一衬,连带着屋子也有几分悠然见南山的野趣在了。
魏希穿过门口围着的篱笆,轻轻叩门。
“诶,谁啊?来了来了!”听到敲门声,里面的人随口问了句,话落,是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就开了。开门的妇女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岁了,头戴画布围巾,将头发拢在里面,严严实实的,不见一丝散乱。腰上系着一条洗的泛白,看不出原来图案的蓝色围裙,一手还拿着擀面杖,手上沾着面粉,一看就是正在烙饼的时候,听到敲门声急匆匆的来开门,东西都还未放下。
见着门口站着的魏希,吴桂兰拍了下围裙,顺带擦了擦手,热络道:“是魏家丫头啊,来找婶子啥事啊?”
魏希对着吴桂兰露出一个微笑,温温柔柔的“赵婶婶,我是来找赵叔的,您也知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地挣工分了,想找赵叔帮我安排个活。”
吴桂兰四十多岁的年纪,生了几个儿子,唯独没个女儿,所以对这些花一样鲜活的小姑娘最是有好感。偏魏希长得好,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之前又是她发现了魏希一个人在屋子里病得都昏迷了,有这一层缘故在,心里本就对她格外怜惜。现下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喊着婶婶,把吴桂兰的心都喊热乎了。
赶忙把她往屋子里带,嘴上道;“婶子和你说句贴心的话,现在农忙活重,安排的都是耗大力气的活,你这身子刚好哪里受的住?倒不如等这时节过去,安排个轻省点的活计,哪就差这几天呢?”
魏希被带着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尽管心里有难处,对着吴桂兰,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多谢婶子的好意,但是您也知道,之前我病着,借住在魏表舅家,一直麻烦他们一家。现如今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哪怕过几天搬回我自己的住处,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吴桂兰叹了口气,她是知道魏希和魏老二家的渊源的,毕竟那么巧的事,做姑祖母的捡到被侄子扔掉的侄孙女,当孙女养大,长大点又被魏老二夫妻给认了出来。这事当时村子里都传遍了,她还是看着魏希被魏家三叔公公证给魏家这位姑祖母做孙女的。
虽说魏希是魏老二亲生的,但从小就给扔了,不是他养大的,见面了也只能喊声表舅,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家的曲折更是不足外人道也。糊里糊涂的,就是可怜了魏希这孩子,里里外外的难落好。
这样想着,吴桂兰不禁更加怜惜魏希,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心疼。“好孩子,等你赵叔回来,婶子帮你好好问问,看看有什么轻省些的活。瞧你瘦的,要是干田里的重活,你那小身子板哪能受得了。”说着,吴桂兰还从柜子里拿出一罐桂圆精,舀了两勺在魏希的茶碗里。“这是公社发给你赵叔的补贴——桂圆精,这可是好东西,你喝了正好补补。”
魏希有些犹豫,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桂圆精这东西可精贵了,是属于有钱在供销社也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吴桂兰催促道:“快些喝,我和你赵叔不爱喝这些甜滋滋的东西,平日里放那都是积灰的,刚好你来了,帮婶子喝点,坏了也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