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寤生的言辞切切,非常愤恨,他的愤恨不是假的,因着郑伯寤生被愚弄了,他仿佛将刀刃倒在手中,将刀柄交给了敌人,授柄于人,深受其害。
而且……
郑伯寤生眯着眼睛瞥了一眼祭仲的方向,鄫姒杀死祭牙,恐怕不只是因着祭牙看到了他的纹身,更是因着祭牙乃是祭仲的心头肉,剜掉了这块肉,再告诉祭仲,杀死你侄子的帮凶就是你尽忠的国君,后果会如何?
自然是君臣反目,祭仲是郑国的顶梁柱,别说是郑伯寤生没了他不行,郑国没了他都会塌陷,到时候郑国内乱,加之外敌入侵,共叔段何愁坐不上郑国的国君之席?
姬林凝望着郑伯,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如果不是因着他变成了狗子,如果不是因着他知道鄫姒与郑伯通气,如果不是因着这些,他或许便信了郑伯的恳切言辞。
姬林唇角划开一丝笑容,或许自己当真太年轻了,因此在这些诸侯眼中,自己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姬林深知郑伯寤生的城府很深,心机庞杂,但是却没有点破,因着无论如何,现在洛师与郑国是一个战线的同盟,必须同心协力,抵抗共叔段与鄋瞒。
说到底,他们和公族卿族一样,无论在家里怎么打,在外人面前必须一致对外,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姬林沉声说:“好,既然郑公如此深明大义,那么暗中派兵遣将一事,便交给郑公处理。”
“谢天子成全!”郑伯寤生再拜一次,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姬林长身而起,离开席位,站在幕府正中间,双手展开袖袍,说:“今日寡人与诸位在此,共同商讨抵御外辱,鄋瞒给予我大周的耻辱,必当……百倍偿还!”
祁律拱手说:“天子,既然鄫姒与鄋瞒人如此信誓旦旦,天子何不将计就计,圆了他们送死之心呢?”
姬林一笑,说:“如何将计就计?”
天子连夜在幕府召开廷议,夜审俘虏,很快营帘子打了起来,虎贲军从里面涌了出来,押解着一个人影往营地的圄犴而去。
寺人宫女们不知所以,全都围在外面抻着脖子去看,鄫姒也挤在人群之中。
“发生了甚么事情?”
“鄋瞒人的细作找到了!”
“你们定猜不到,确是个卿大夫,还是上卿!乃是天子的太傅!”
“甚么!?天子太傅?这我可不信,太傅已然万人之上,只差一步便能登天,为何要勾结鄋瞒人?”
“我听说太傅就是鄋瞒人!”
“竟有此事?!”
鄫姒混在人群中,听着寺人宫女们交头接耳,不由轻笑了一声,无错了,那被押解着从营帐中推搡出来的人,正是祁律无疑。
祁律被虎贲军夹着,脖颈上戴着沉重的枷锁,从人群经过,鄫姒正好和祁律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四目一对,鄫姒立刻露出得逞的笑意,无尽的得意。
昏暗的营地圄犴中。
一个苗条的身影款款走进去,她怀里挎着只篮子,心情似乎大好,娇笑说:“太傅,用膳了。”
“哗啦——”是枷锁的声音,祁律隔着圄犴的栅栏抬头去看,便见到鄫姒挽着篮子,隔着圄犴厚重的栅栏,站在他的面前。
鄫姒笑的十分妩媚,但她本身不够漂亮,不知是不是今天心情太好,所以笑起来竟然格外明媚。
鄫姒又笑了一声,说:“太傅,该用膳了,只是不知……太傅此时,是不是食不下咽呢?”
祁律眯着眼睛,他的脸色苍白,形容有些枯槁,透过重重的牢门,紧紧盯着鄫姒。
鄫姒甩了甩袖袍,似乎在扇风,圄犴阴暗潮湿,并不如何通风,一股子难闻的异味儿扑面而来。鄫姒眉头突然染上一丝丝悲切,但不真切,仿佛假哭一般,说:“太傅痛失亲弟,如今又被诬陷勾结鄋瞒人,投入圄犴,婢子看在眼中,心疼在心中……不过请太傅您放心,除了太傅,婢子也精通理膳,等太傅走了,婢子便可以代劳太傅,侍奉在天子左右,甚至更为嬖宠。太傅,您便安心的去罢。”
祁律坐在肮脏的圄犴之中,抬起头来,他被摘取了官帽与头冠,长发披散下来,不安的发丝遮挡着面容,随着抬头的动作,一点点的从白皙的面颊旁滑落。祁律突然没头没尾的发问:“鄫姒,你可听说过……东施效颦?”
鄫姒面露疑问,但是没有问出口。
祁律自顾自的说:“哦律险些忘了,你肯定不知东施是什么人。”
毕竟现在西施还没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