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书生把文章背过三遍,杂粮粥已经煮得差不多,原本颗粒分明的谷粮纷纷炸开花,里面翻滚的水蒸气咕嘟嘟顶着盖子跳起舞来。
他这才起身去院子里缓缓打了两遍八段锦,待额头微微见汗后又去喂了鸡鸭,还顺手摸了一只鸡蛋、两只鸭蛋出来。
雌性动物天生护仔,见有人来掏蛋,两只小扁毛登时将素日的喂养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咯咯”“嘎嘎”的叫着,四只翅膀乱拍、尖嘴扁嘴齐出,将书生闹得狼狈不堪,原本干净的袍子上也沾满羽毛。
“嘶嘶,阿花、阿青,真是乖仔。”他捂着被啄得红彤彤的手,真诚地夸奖道,眼神中充满了神奇的赞叹。
阿花是他养的母鸡,阿青则是母鸭,两只家禽都正当年,一个月加起来能下三十七、八只蛋。但阿青好像格外勤快些,就好像今天,竟然足足有两只。
往常的蛋都是攒了去市集卖的,但今天多了一只,他决定打打牙祭。等到开春,或许可以买只公鸡公鸭供它们孵小鸡小鸭出来,逢年过节也能见见油水。
卧房墙根儿底下有两只大粗瓷坛,里面塞满了各色野菜和萝卜缨子、姜芽、香椿、泡椒等腌菜。只要保存得当,完全可以吃一整年。
书生小心地捞了几根,尤其注意不要带进去雨水,不然腌菜会腐烂。
灶台角落里有圆滚滚的粗陶罐,里面盛着洁白如雪、平整如玉的猪油,十分美丽。书生仔细端详着,忍不住念了一首赞诗,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子挖出一点来。
一勺下去,原本光洁整齐的平面顿时出现一个大圆坑,像极了大雪后被人无情踩踏的原野,颇有几分焚琴煮鹤的煞风景。书生唉了声,一边说着“罪过罪过”,一边将猪油丢到热好的小锅内,同时将切好的腌菜碎丁子倒入调好的面糊中搅拌均匀。
此时锅底的猪油正好化成油润润的一汪,用大勺子舀出均等的分量,倒入锅底煎成两面金黄的腌菜饼子。
“嗤啦”一声,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里面夹杂着动物油脂醇厚的浓香,还有腌菜里泡椒的刺激,令人迷醉。
书生飞快地吞了下口水,左手麻利地翻了个面后盛出,空着的右手又单手打了个蛋进去。此时锅底的油脂尚在“吱哇乱叫”,还热得很,蛋液刚一接触便滋滋出声,迅速变白固定了形状。
单面煎不仅可以省油省火,而且底部脆韧,表层柔嫩,戳开后可见内部黄白分明的溏心,一只煎蛋两种口味,甚美甚美!
五颜六色的杂粮粥,油汪汪的腌菜煎饼,还有那淡黄色的煎蛋,边缘刚刚好有一点黄褐色的焦圈,吃起来脆生生香喷喷。
书生吃了一顿快乐的早饭。
有人轻轻叩门,“书生,昨儿雨下了一整天,今儿还阴呼呼的,真能出太阳?”
书生飞快地收拾了碗筷,小跑着过去开门,沿途散下淡淡油香。
来敲门的王大娘圆脸微胖,今年五十岁啦,跟他一样住在南街和东道的交汇处,是隔着一条南街的邻居,是个很热心快肠的老太太。
书生对她行了个晚辈礼,指着屋檐下挂着的一块涂黑的木板道:“您瞧,我不是画了个日头么?指定能放晴的,您老就放心晒被子吧。”
那块小黑板从他早年搬过来时就有了,上头时常是些圆圈、小云朵和水滴的形状,有时甚至是白茫茫涂了一片。原本大家不知是做什么的,后来才有人慢慢发现,那形状竟跟当日的天气有关。
圆圈是太阳,代表晴天;云朵是云彩,就是阴天;若是有水滴,那就是要下雨啦,水滴越多,雨势越大;至于白茫茫,起雾可不就是白茫茫一片么?
竟有人能猜到老天爷的脾气?不少好奇的邻居都来旁敲侧击的问,书生一直笑眯眯的,只拿手指着天空,“它们告诉我的。”
可也有人看星星看月亮,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朵花来,怎么偏他掐得这样准?别是个神仙托生的吧!
王大娘自然是信他的,奈何昨儿的雨着实惊人,且今日早起的乌云浓的简直像泼墨一般,总叫人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听书生亲口说过,王大娘就好像听见“扑通”一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松了口气,道了谢,扭着肥腰回家晒被子。
过了会儿,又拎着一大串蒜头回来敲门,“哝,老家来人送的,我又吃不完……”
说完,也不待书生回绝,硬塞到他手中,又飞快地扭着不怎么灵光的肥腰回去了。
书生张了张嘴,低头看着怀里足有十斤的蒜头犯愁。
这么多可怎么吃得完!放久了该发芽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将手掌一拍:
腌糖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