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皇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短促得不真实,叶歌脚步一顿,紧抿着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叶歌的肩上。
叶歌抬头便撞见了顾闲影的眼神。
顾闲影牵扯着唇角似是笑了笑,但那笑意很浅,浅得对叶歌来说仿若幻觉,她接着朝魔皇看去,放柔了声音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这话说得不容反驳,叶歌甚至觉出了几分茫然,欲言又止地看着顾闲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顾闲影对剑阁弟子们从来都吝啬夸赞,从当年他们进入白羽剑宗就是如此,花离醒来后顾闲影终于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但却依然不会将夸赞挂在嘴边,叶歌始终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也知道在顾闲影看来,他们所谓的剑法的确高明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一直认为,一切都还不够,他还不够强,他刚才的一剑还不够好,他本应该从魔皇的手中救下夏蕴,但如今的他根本做不到。
他都知道,所以在听到顾闲影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究竟哪里好呢,生死关头,他明明没能够将夏蕴救出来,没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叶歌紧绷着脸还要上前,但顾闲影落在他肩头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力,阻止着他再上前。顾闲影的视线是向着魔皇的,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山洞四周,从顾闲影的位置能够清晰地看到魔皇的衣袖有一处破损,那自然是叶歌所为。
没有人比顾闲影更清楚魔皇的强大,叶歌不过初初学剑的少年,就能够以一己之力划伤魔皇衣袖,已然是超过了顾闲影的预料。刚才她对叶歌所说的话不是安慰,而是发自心底的惊讶与赞叹。
叶歌很强,将来还会更强,但现在她需要站在他们的前面,就像是当年鸿叶真人站在她的身前。
顾闲影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师父当年的心境。
逢魔,然后除魔。
顾闲影再度扬剑,这次的剑意却不再是满满的锋芒,而是狂风骤雨将来的宁静。许多年前顾闲影曾经见到鸿叶真人在面前出剑,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当初那一剑究竟是如何心境,如何决然。
魔皇终于敛了神色,全副心神应对着顾闲影的一剑。
在白羽剑宗修炼数百年,今日的顾闲影早已经不是昔年的少女,剑锋递出的瞬间便是摧枯拉朽的剑意,魔皇踏前一步,双掌迎上顾闲影一剑,袖袍随之鼓动飒飒作响,一招之势竟无法立即缓下,竟只得错开身形任那一剑之威直没入后方石壁之中!
魔皇沉冷着脸,冷冷笑了一声。
顾闲影一剑得势,心中却并未轻松下来,她十分清楚自己这招能够胜过对方,不过是因为对方刚自深渊中脱离而出,如今尚且在虚弱阶段,若当真要与全盛时期的魔皇相比,自己没有丝毫胜算。她自然不会侥幸,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在对方恢复之前彻底将此人除去,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于自身的状况,魔皇自然比顾闲影还要清楚,他避过一剑之后飞快朝着一旁叶歌夏蕴而去,显然是想以这两名少年拖延时间。
魔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不会有什么卑鄙偷袭的界限,捉住夏蕴肩头就往顾闲影砸去,顾闲影看出那一砸之间的力道,却是毫不犹豫上前将人救下,整个人后退数步被夏蕴生生撞得呕出一口鲜血。
夏蕴本人倒是没事,匆匆站稳了身子往后看去,见到顾闲影这番模样,一张脸吓得煞白,连声道:“太师叔祖!你没事吧!都是我……都是我太重了砸伤了你……”
顾闲影被这话说得扯了扯唇角,却没力气多说,只将人往身后拉扯,一把塞到了叶歌面前。
叶歌拽住夏蕴,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道:“闭嘴。”
夏蕴顿时不敢再说,却仍是忍不住拿眼睛瞥向另一方,关注着顾闲影与魔皇的动静。
那处顾闲影已经再度与魔皇交起手来,方才为了救下夏蕴,顾闲影被魔皇所伤,如今内腑火辣辣的疼着,出手自然慢了几分,而魔皇本也未曾恢复,两个人如此一来竟暂时战作了平手,顾闲影既无法伤及魔皇,也不能带着叶歌二人逃离此地,如此僵持之下,整座山洞摇晃不已,越来越多的乱石自壁上滚落,腥咸的味道蔓延开来,渐渐变得粘稠浓郁。
顾闲影伤势在身,牵扯着动作越来越慢,然而魔皇却是越战越强,原本被封禁数百年的力量尽数回归体内,随着这场战斗而被激发,隐隐有了当年之威。
如此战下去绝不是办法,顾闲影心下着急,却苦于难以招架对方的攻势,更不必说阻止对方。
连番的交战之下,顾闲影身上伤处越来越多,就连逢魔剑亦受损,光芒渐渐变得晦暗,剑身微微颤抖。紧拽着逢魔剑在手,顾闲影蓦然想着这多年种种,想到许多年前,和许多年后,想到从前的鸿叶真人,与今日的自己,心里面暗暗作下了决定。
她在魔皇狂风骤雨的攻势下突然站定,不再有动作。
魔皇面色蓦地一变,动作却未及变化,一掌狠狠落在顾闲影肩头。
顾闲影受这一掌顿时苍白的脸更不见血色,整个人随着掌势微微摇晃,却竟坚持着站稳了身子。她抬起头,衣衫长发都有些凌乱,却只在这昏暗的夜明珠光芒下定定看着对面的人。
魔皇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迅速抽手想要离开,然而顾闲影却忽而抬手,一把捉住了对方手腕。
“当初我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这是你亲口说的。”顾闲影紧扣着魔皇的手,像是突然生出了巨大的力气,钳制着对方不让他挣脱半分。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无奈却又决然的笑意,用喑哑的声音道:“因为你知道,我身上的血脉力量是对你最大的克制。因为如此,所以你本想取我的性命,但我娘不肯,她说什么也要护我周全,于是你将我与娘亲关在牢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