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件事,却已经不能光是看元子青自己的意愿了。
但皇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体贴元子青没人伺候,不过是个理由,恐怕说出来的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可福王府暂时还是很老实的,皇帝应该也没有插手的必要。元子青对眉畔的重视,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么直接指人过来,反而闹得两边不愉快。
所以眉畔想不透他会这样做的原因。
想不通,她便转而去问元子青,“皇上下这样的旨意,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元子青靠过来,贴着眉畔躺下,双手环在她的小腹处,声音沉沉,“他不希望我有后。”
眉畔吓了一跳,几乎要站起来。元子青连忙拍了拍她,让她重新坐下,“别担心,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如果是这样,那让人进府岂不是会有危险?”眉畔担忧的道。皇帝不希望元子青有后的心思,他从前就曾经说过,她方才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元子青方才说指侧妃的时候,眉畔心里还有些不对劲。虽然她很相信元子青对自己的感情,但男子左拥右抱自来如此,况且元子青还是天家血脉。她心里别扭,自己反而说不出不让人进府的话。
但如今既然是针对孩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便都要向后退了。
元子青想了想,道,“倒也不至于让这些人直接动手,毕竟他应该知道咱们会防备。多半还是为了控制我,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倘若我真的有了别人,到时候你即便生下孩子,心里也与我有了嫌隙。若是再有别的女人生子,说不准福王府就要陷入嫡庶争斗之中去了。”
到那时候,福王府自然而然便会分崩离析,不会再成为皇室的心腹大患。
眉畔听到元子青如此分析,不由心下一凉。她低头去看元子青,却见他面上神色淡淡,看上去丝毫不在意。只是……过分平静了些。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元子青曾经代替皇帝中毒,几乎死去。最后虽然没死,却也受了十多年的折磨。若非元子青,这些罪就要他自己来受不说,一个病秧子,当然也是绝无可能坐上皇位的。
他是亏欠福王府,亏欠元子青的。
而这些年来,他也的确十分看重福王府,偏爱元子青。所以眉畔刚刚嫁进来的时候,始终觉得即便出于为君者的谨慎抱有防备,但皇帝对福王府是有感情的,不可能真的动手。
所以她之前要元子青未雨绸缪,实际上担心的是皇帝身体不好,一命呜呼,福王府会被下一任的君王针对。却没想到……皇帝竟然现在就忍不住了。
上辈子没有这样的事,当然没有,因为元子青始终没有娶妻,甚至他的身体始终没有好转……所以皇帝不担心,元子青做不成什么大事,更不可能留下后代。元子舫虽然也不错,但毕竟是幼子,爵位传给他,不是理所当然,而是皇帝的恩荫,这其中的含义便不一样了。
可是这辈子事情变得不一样,元子青病好了,娶了妻,现在还有有孩子了,于是皇帝就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不惜惹来元子青的反感,想往他身边塞人了。
这世间的事可真奇妙,许多感情果真经不得半分考验。
眉畔轻抚着元子青的头发安慰他,“或许也没有你想的这样糟糕呢?说不准真的只是关心你,毕竟你的身子……”
“你是好意安慰我,可惜到底还是将人心想得太好。”元子青转过头与眉畔对视,低声道,“皇帝忌惮福王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件事是全家人都心里有数的事,所以他们平日里行事已经非常小心了。可惜,到底还是不能让皇帝放心。
“可你毕竟是为了他才……”
元子青这一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几分自嘲道,“眉畔,你听说过‘升米恩斗米仇’这个故事吗?恩义,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难以具体衡量的东西。太少了会让人怨恨,太多了,也未必就令人喜欢。”
在皇帝看来,普天之下,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他的臣子。福王也不例外,首先是臣子,其次才是兄弟。元子青首先是臣子,其次才是侄子。
即便是民间,侄子救了叔叔的命,叔叔一开始或许会心存感激,处处照顾,但时间长了,便会被这恩义禁锢住。他不耐烦继续照顾侄子,但又怕别人说自己忘恩负义,于是面上依旧照顾着,其实心里恐怕早恨不得侄子去死。这种心思还没法表现出来,于是就只能压抑,压抑着压抑着,最后爆发出来时,或许会直接持刀将侄子杀死也说不定。
民间况且如此,何况这又是在皇家?
在外人看来,皇帝这份江山社稷,都多亏元子青替他挣来。可皇帝自己会这么想吗?他恐怕会以为这本就是他应得的,元子青身为臣子,为自己出力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他心里不会不感激,所以这些年都偏爱福王府。但这么多年过去,恩义已经快要变成挟恩图报,束缚了他的手脚,皇帝就不愿意再忍耐了。
“这世上最令主子忌讳的,就是欠了仆人的恩情,尤其是生死大恩。换做君臣,也是一样的。”元子青最后道,“娘子你且想想,设若是行云救了你的命,因此要你处处特殊对待,将她摆在所有下人前面,甚至还隐隐用这恩情来挟制你,要你按照她的意思办事,时间长了,你还能容否?”
“行云不会……”
“我们也不会。”元子青自嘲一笑,“可只要皇上认为我们会,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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