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两个宫廷侍卫押送,带着一只单薄的行李,走出了宫门。
他已经料到自己会没有多少财产,可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少,除了脱下的官服外,他只有一件可以充作外衣的黑袍。
包裹中的钱财也很少,一些散碎的银块和铜币,就是他所有的资产。
然而他还是稍稍打算了一下,用大部分银块买了一匹瘦马,就踏上了路程。
他一定无家可归,也没有什么亲人,因为梦中的他并不着急要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见任何人,而是顺着古代苍凉绵长,满是尘土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他大概是走了很多天,又或者是只走了几天。
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地衰败下去,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他失去了计算时间的能力。
他一直在间歇地吐血,开始是每次胸腹都要被寒意充斥,剧痛上很久,才会吐上一两口颜色发暗的血。
后来情况越发严重,剧痛更加频繁,他吐出的血更多,颜色也更加暗沉,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活人身体里流淌的血。
他经常会借宿在破败的路边旅店,有时他早上醒来,会发现唇边的布料上,有大片干涸或者半干的血迹,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些血是什么时候涌出来的。
这样他花费了更多的钱去弥补店家的损失,他日益灰暗下去的脸色,也让一些旅店不敢再收留他。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样永无止境的痛苦梦境,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是一个接受了多年精心训练和学习,并在都市中平静生活过几年的现代人。
还是一个贫穷的古代官吏,可悲地深爱着自己的君主,却即将要在剧毒的侵蚀下死去。
他露宿在城镇边缘的废弃房屋中,也露宿在水草丰美的野外。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后者,虽然他知道彻底的露宿,会加速他的死亡。
不过他喜欢把身体放在厚厚的草甸之间,像被大地拥抱着入眠,清晨醒来时,会有清澈的阳光和悦耳的鸟鸣,提醒他还活着。
他最终走到了一片犹如仙境般的地方,瀑布从高高的山岩上流下。
森林植被茂密,水草丰美,清脆的鸟鸣不断在树梢和云端响起,空气中有扑鼻的花香。
他想这一定就是他最后停留的地方,可他也不再有力气走出一步,于是他就放开了瘦马的缰绳,躺在草地之间。
瀑布上有水流溅在他的脸上,一定是他体温太低的缘故,他竟然觉得那些水是温暖的,柔和无比,让他更想沉睡。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他究竟是谁。
但他实在太累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就在这里消失,也并没有什么。
和这个可悲的古代男人一起,停留在这里,被掩埋在时间的滚滚黄沙中,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他的意识将要远去,他听到了悲痛却又急切的呼喊,有人拥抱了他的身体,人体的温度包裹了他冰冷的躯体。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定是他的小月,只有他的小月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这样悲伤。
但抱着他的那个女子却悲切地喊:“宁熙!”
他努力抬起一点眼睑,昏黑模糊的视线正中,却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她挽着发髻,眉心有梅花形状的朱砂,是那个冷酷的女皇。
他不免想,那个自负骄傲的女皇帝,怎么可能亲自来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寻找这样一个她亲手赶走,正处在穷途末路的男人。
这一切或许是那个可怜古代男人的幻想吧,在临死之前的幻觉。
梦中的那个他,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他用力地看了她一阵,就微笑起来,抬起手试图去触摸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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