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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一下子愣了,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说啥?”

曹玉武特委屈的冲着老太太说,“我说我不跟他住一起了,我要分家。妈,我不给这没良心的畜生住一起了,他这是要弄死我啊,不就一万块钱吗?为了这点钱,他不但对着罗山下了狠手,还要将我赔上去啊。”

老太太这才明白了,曹玉武这闹得是哪一出,怕是如今出来了想清楚了,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曹玉文弄的,如今不高兴了,后怕了。可老二为了谁,还不是老大吗?

“胡闹!”老太太直接喝斥道,她点着曹玉武的脑袋说,“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弄出来的事儿,你弟弟想方设法的给你解决,你不感激他,你还敢骂他畜生?他是畜生,你是什么,你妈我是什么?你这是闹腾给谁看呢?”

曹玉武梗着脖子在那儿说,“再怎么说没有他这样的,他就想着不付钱,他怎么不想着,万一罗山闹腾起来,把我也供出来,我怎么办?说是亲兄弟,可遇见事儿了比谁算的都清楚,先哄我答应着,自己在背后找刘会亮,又找了公安,结果我是又赔了彩礼钱又差点赔了命,我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你瞧瞧,妈你瞧瞧,瘦了多少,他倒是弄个好名声,不行,我不跟他过了。”

这显然就是蛮不讲理。别说曹玉文和黑妹了,就是许乐就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他干爸多好的人啊,要不是为了曹玉武,怎么会欠了大人请,又下了这样的手?这家伙不知道感恩,居然还骂人?

只是他还没说,他干爸就说话了。不过语气跟平时不一样,应该说,自从除了这些事儿后,许乐就感觉到,他干爸除了跟奶奶,跟黑妹,跟他相处的时候,还跟原先那个憨厚样一样,平时的时候,面上表情已经高深了许多。

像现在,他干爸听了那么难听的话,脸上居然一点都没变色,还挺和气的冲着大伯说,“哥,你有话就说,别放在心里,咱们亲兄弟,憋在心里伤感情,也对身体不好,有啥不能说开的呢?”

话虽是这么说的,许乐分明感觉他干爸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可惜,大伯压根没听出来,他如今好像是窦娥一般,恨不得四处找人替他伸冤,听干爸这么一说,立刻跳脚道,“你还好意思说兄弟,兄弟能这么干吗?”

干爸问他,“那哥,你教我,我该怎么干才稳妥?”

“怎么干?怎么干还用我教你吗?当然是安全为上!”曹玉武说到这儿难得磕巴了一下,可他又接着说下去了,“命重要还是钱重要?钱能再挣,命没了人就没了。你小时候不这样啊,家里的老黄狗都舍不得饿着他,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不是我变得快,哥,是你变得太快了。”曹玉文却突然插话道,“既然今天你说出来了,那么咱们兄弟就好好说说。是,钱不重要人重要,可罗山那样的人,以后有完吗?他会拿了一次后就放过咱吗?他会时时刻刻都盯着我吧。哥,我跟你交实话,一万块钱我凑凑有,但我不能这样给他,因为我这次给他了,下次他再要,我照样凑不出来给他。到时候,我用什么护着你们?我是哄着你应下婚事了,可这是为你好,罗山就算为了他妹妹他妈,也不能供出你来,事实上也是这样的,他没说,你现在出来了。”

听了这话,曹玉武不屑的撇撇嘴,“那是我运气好。”

“运气?”曹玉文被气笑了,他认真地说,“哥,这世上没有运气二字,起码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讲,没半点虚的。你觉得我昧良心,但我告诉你,你的事儿我费心费力,费钱费人情,我不用你还,但我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不止你会伤心的,我也会伤心的。”

曹玉武哼了一句,“谁知道是真是假?既然都伤心,分啊,干嘛不分?”他指着门说,“出去住啊,我是老大,咱妈我养了十二年了,以后照样养着,你也结婚了,又有钱,早该出去了,赶快走!”

“要走也是你走!”老太太突然插了句话,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老太太颤抖着指着他,“你……你怎么这么混不吝啊。怪不得会让刘会亮糊弄了,我管不了你了,我也不跟着你,我怕我活不长!你要分就分吧,你搬出去。反正之前也说好了。”

曹玉武愣那儿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冲着他妈说,“妈,我又没跟罗小梅结婚,为什么还是我搬出去?我是老大,谁家房产不是老大的,凭什么啊?”

他说着,老太太已经不想听了,叫了声曹飞,“飞飞,扶着奶奶睡觉,奶身体疼。”曹飞连忙去扶了老太太到床上去坐着,跟没瞧见他爹似得,又是替老太太拖鞋,又是扯被子,又是跑腿拿水拿药,殷勤得不得了,看着曹玉武脸色越来越难看。

曹飞拿着杯子从他面前过,曹玉武一脚就踹了上去。曹飞才十岁,腿细的跟个麻杆似得,哪里受得住,只听砰的一声,人就扑在了水泥地上,曹玉武指桑骂槐地说,“呵,连你小子也敢看不上你爹了,我进门你还没叫声爸吧,怎么,看你叔有钱,想给他当儿子了,晚了。你运气不好,投生到我这儿了,我告诉你,我再差也是你老子,无视我,你凭什么?!”

那下显然摔的不轻,曹飞扑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曹玉武还不休不止,抓着他的领子要打人,曹玉文跟着上去拉,却不是曹玉武的对手,曹玉武还扯,“我管儿子你管得着吗?放开,我教训不了你,我还教训不了个小崽子,我让你目中无人,我让你不知道老幼尊卑,我让你……”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曹玉武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就晃悠悠的倒地了,一家人都静了,许乐站在他和曹飞的写字台上,将手缩了回去。他冲着曹玉文说,“干爸,爸,血……曹飞的血……”

几个人这才看见,被扯着的曹飞前襟上全都是血,黑妹尖叫一声就扑了过来,在他满身看,老太太也坐了起来,叫着,“瞧瞧是碰到哪里了。别搁着血管了。”曹飞深深地看了站在桌子上的许乐一眼,这才躲开了黑妹的手,淡漠的说,“没事,玻璃碴子割着手了。包包就行。”

黑妹抹了把眼泪,推着他坐下,自己去拿纱布去了。曹玉文低头看他哥,许乐拿着台灯砸的,但下了狠劲,曹玉文摸了摸,脑袋后面一个大包,就想教训许乐,曹飞却敢在前面护住了,他说,“等我爸醒了,就说我打的,他要知道是乐乐干的,肯定没完。”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哭了,捶着床说,“这是造了什么孽!”

曹玉文将人拖到了椅子上坐着,冲着曹飞说,“你别管了,都没你们什么事,我跟他说就行了。”瞧着黑妹过来了,就努努嘴说,“快点给飞飞看看,别在肉里留下玻璃碴子。”

曹飞伤口挺深,许乐瞧着都肉疼,可他好像一点都不怕似得,看见许乐那表情,还难得安慰了他一句,“没事儿。”许乐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又把头低下了。还是黑妹不放心,消了毒后又带着他去医院瞧了瞧。忙碌的时候,曹玉文虚点了点许乐的脑袋,一副你等着挨训的表情。

曹玉武下午就醒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发火,老太太直接拿了拐杖赶着让他滚,他一言不发的瞪了他弟弟好几眼,然后一头出了门,一夜都没回来。老太太夜里睡不着,自己在廊下坐着,人人都知道,当娘的,孩子再不争气,也心里牵挂着,可惜,曹玉武不知道。

屋里曹飞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心情不好,脸上显得紧绷绷的,他不肯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曹远在那儿捣蛋,这小破孩将手中的玩具扔了出去,指挥着两个人捡回来。他倒是挺公平,一人一次,雨露均分。

整个房间里就回荡着曹远的嘎嘎笑声,更衬得他俩沉默的有些过分。许乐总觉得如今自己跟曹飞也算是一起打过架,从熟悉的陌生人转换到了陌生点的熟人阶段,总不能眼见他沉默下去。

许乐问曹飞,“你手还疼吗?我给你弄块凉毛巾敷敷吧。”瞧着曹飞不说话,他只能违心地说,“其实我觉得大伯肯定是最近事多才着急上火的,你也别多想。”不过许乐又不想曹飞变得愚孝,他不想让曹飞变成那样,于是他又说,“不过下回你躲着点他吧,他越来越喜欢动手了。”

曹飞低声说了声谢谢,又没音了。许乐叹了口气,没再说话,陪着曹远玩扔球。曹飞大约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沉默,终于又张了口,他有些不自在的说,“你别担心,我没事,我……我不怕我爸打的。”话题一开,很多事儿就脱口而出了,这个小屁孩不知道怎的,突然间发现了可以对许乐倾诉,或者,他实在是没人说了,他开始说起他的愧疚。

从李桂香还怀着孕的时候,他对李桂香的疏远,到后来李桂香去世后,他对曹玉武的担心,他出口成章,连绵不绝,连口水也不愿意喝,仿佛怕打断后,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这些,他对着许乐说,“我不是好孩子,我嫌弃自己的妈妈,结果妈妈走了,她一定是生我气了,所以连见我最后一面也没见,我太怕了,我怕我这么不听话,爸爸也会不要我,所以我努力不惹事,我看着曹远,不再欺负你,上课也认真听了,可爸爸还是跟原先不一样了。”

他低着头,手中扣着曹远的一个小玩具,声音慢下来,“从早起我就发现,爸爸不愿意回家了,我没多想,只当他加班,我应该多跟着看看的,妈妈走了,弟弟还小,奶奶岁数也大了,我应该看着他,提醒他的。乐乐,我没想到他变成这样……”

他有些哀求的许乐,像是扯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好容易抬起来的脸上满是不自信和懊悔,许乐觉得,如果他再不伸出手,这孩子怕是要被自己的难过自责死了。于是,他只能伸出手,抓住了曹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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