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听说丧事已全部处理停当。梁景行总无端想到追悼会那日的姜词,到底放心不下,寻了空当前去姜宅拜访。
别墅已被查封,真皮沙发,花梨木家具,摆满古玩的博古架……全贴着封条。姜词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红色塑料凳子——廉价露天摊上常见的那种,又从立在墙根下的纸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梁景行,“屋里没热水了,见谅。”她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上一层死皮。
梁景行接过水瓶,轻轻搁在塑料凳上,低头看她,“你生病了?”
姜词摇了摇头,别过头轻咳一声,“梁先生,请坐。”
“没事。”梁景行四下望了望,颇觉局促,想起此行目的,仍是开口道,“姜小姐,我与令尊曾是故交。若你有为难之处,我愿尽绵薄之力。”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姜词接来看了一眼,低声道了句谢,塞入大衣口袋。
梁景行低头看着她,“恕我直言,令尊是否还留下什么财产……”
姜词抬起头,藏蓝色的大衣衬得她乌目沉沉,瞳孔好似两粒无机质的玻璃珠子,齐腰长的黑色头发垂下,眉目疏淡,整个人只往外透着冷,“不剩什么了。”
四面的落地窗,窗外雨声潇潇,雨水沿着玻璃缓缓滑落。
梁景行目光低垂,扫见一旁的茶几上放着厚厚的一叠文件,想来律师已经来过。他心里陡然一阵烦闷,低声问,“我能不能抽支烟?”
姜词点了点头。
梁景行掏出一支烟点燃,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线。雨丝纷乱交织,将原本泾渭分明的天地缝作混沌。许久之后,他手指一动,长长的一截烟灰顿时跌断,被窗户里骤然灌进来的料峭春风吹成飞灰。
“姜小姐,”梁景行看着姜词,向前一步,“……我曾向令尊借过一笔钱,今日过来实则为了还债。”
姜词睫毛轻轻颤了颤,嘴唇抿成刀刃似的一线,这是进屋以来,梁景行第一次见她表情起了变化。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哦”了一声。
梁景行掏住支票簿,填上十万的金额,递给姜词。
姜词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身体在细微发抖,好似方才缀在他指间香烟上的那截烟灰,时刻将随风散去。许久,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人走茶凉,梁先生,你愿意过来,我很感激。”
梁景行低头看她,“那就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