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胖小:“扒小爷的裤子,王八蛋,让你们扒小爷的裤子!”
长庚滚得一身土,正要挣扎着单腿站起来,突然后颈一紧,一只巨大的铁手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长庚下意识地去摸铁腕扣,那蛮人却根本不容他借力,当场要将他拍在墙上。
被蛮人世子缠上的沈易已而鞭长莫及——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马嘶传来,一支绚烂的铁箭破竹似的横空而过,隔着厚厚的钢板,直接将抓住了长庚的蛮人钉在了矮墙上。
矮墙无法承受重甲的重量,稀里哗啦地塌了,长庚狼狈地跌坐在一片废墟里,听见天空中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鹰唳,他应声望去,只见两个巨大的黑影在空中盘旋着,居高临下地将蛮人世子的十八铁汉全笼罩在长弓铁箭范围内。
蛮人世子猝然抬头,瞠目欲裂:“玄鹰!”
不远处一人应道:“可不是嘛,好久不见,玄铁三部问世子殿下安好。”
那声音熟悉得长庚周身一震,他跪在石砖和瓦砾的废墟中,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身披轻甲、御马而来的人。
那人穿的是最轻的甲,是专门骑马用的,全身上下不过三十斤,又叫做“轻裘”。
他没有带面罩,连头盔都漫不经心地拎在手里,露出一张误闯过长庚梦境的脸,眼角的朱砂痣红得灼人。
葛胖小蹲在墙头晃了晃,差点一头栽下去,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娘亲……你不是我十六叔吗?”
“是啊,大侄子,”“沈十六”毫不在意地纵马向前,好像敌阵全然不在他眼里,他傲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割风刃,将那蛮人的尸体拨开,回头冲墙头上的葛胖小笑骂道,“小兔崽子,当街遛鸟,你倒也找片树叶遮一遮。”
葛胖小连忙羞答答地伸手一捂。
长庚却死死地盯着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沈十六”迎着他的目光,翻身下马,微微弯腰,递给长庚一只手:“臣顾昀,救驾来迟了。”
第11章收
顾昀其人,天生没有什么虚怀若谷的好性情,纵然年少时那点轻狂已经被西域黄沙磨砺得收敛了起来,内在本质也依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桀骜不驯,目下无尘,这些年来,别人赞他也好、骂他也好,他都从未往心里去过。
然而清晨里,化名沈十六的顾昀窝在厨房里躲懒喝酒,骤然听见沈易说长庚临他的字时,那一刻他心里的滋味竟是无法言说。
顾昀有生以来头一遭感到惶恐,恨不能再生出几对不中用的耳朵,逐字逐句地听清长庚说他写得是好是坏,又暗暗担心自己功力不够,会误人子弟。
这大概就是每个做父亲的,头一回偷听到孩子说“我将来要成为像我爹一样的人”时的动容吧。
沈易问过他,要是长庚恨他怎么办?
他当时大言不惭地撅回去了——其实完全是吹牛的。
顾大帅在千军万马中从容不迫地亮了相,撑着一脸波澜不惊地看向他的干儿子,期待着能看到一点惊喜——哪怕惊大于喜都行,不料长庚只给了他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空白。
他便披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皮,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突。
顾昀想:“完了,这回真生气了。”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仁义多情,即使经历过很多的恶意,依然能艰难地保持着他一颗摇摇欲坠的好心,这样的人很罕见,但长庚确确实实是有这种潜质的。
他眨眼之间遭逢大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黑影幢幢的身世,又被卷入北蛮入侵的混乱里,然而尽管他对前途满心彷徨,对境遇充满无力的愤怒,对来历不明的沈家兄弟也是疑虑重重——可他依然想着要救葛胖小,也依然无法克制对始终不见人的“沈十六”牵肠挂肚。
一路上,长庚无数次地想过:现在满城都是杀人如麻的蛮人,沈先生又在这里,他那迈个门槛都要迈半天的小义父怎么办?
谁保护他?谁送他出城?
万般忧虑,都在他听见“顾昀”两个字的时候化成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