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李玹已是烦躁地饮了一口茶,那几个谋臣面面相觑,都信了八分,纷纷喟叹:“燕王一遇到宝安公主的事便昏头。这色字头上一把刀,也不知这前朝公主,给燕王下了什么迷魂汤。”
“太子不如早点与宝安公主完婚,也好断了燕王的念想。”
“万万不可,我看还是和这宝安公主离远些为好,看燕王的架势,是要美人不要江山,若他心中衔恨,日后觊觎长嫂,岂不是埋下祸根。”
一人将话题拉回来:“听这宫女儿的话,郑福引着燕王去面圣了,陆长史却早在宫内等着,安知不是想从旁辅助?燕王好几次本该摔跤的,都是此人力挽狂澜。”
“若猜的不错,秋日宴上圣人就会宣旨了。陆华亭善于揣摩圣意,这次要是再出手……”
“他都不必出手。户部掌管全城的符信,但听闻实际上是由陆长史掌握查证真伪之法,如果他不交出来,这符信便要瘫痪,城门进出的人就不能保证有没有细作。只要他以此为要挟,圣人都会犹豫。殿下您看,要不要呈那密奏,先将这陆七郎从燕王身边除掉……”
李
玹想了许久,微一颔。
群青便见一名内侍从箱中取出一本奏,此奏疏比一般的奏疏小一圈,以菱纹红绡粘在硬纸上为封皮,那是密奏。
一般密奏,常与官员严重的德行有失相关。
原来太子手里有陆华亭的把柄。
群青没想到,她打燕王,箭却冲着陆华亭去了。
不知陆华亭犯过什么罪……
群青忽然注意到,李玹在盯着她瞧。
她与陆华亭理应毫无关系,停留此处,盯着折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太可疑了。
她迟疑片刻,眼睫一颤:“殿下,奴婢……路上冲撞了宝安公主,她身旁宫女惯会颠倒黑白,要与殿下告奴婢的状,奴婢觉得很害怕……”
李玹眼神从锐利过渡到费解,他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指着门口:“退下。”
高耸的殿门在群青眼前用力关上了。
她拂了拂衣裳,传出宫殿,安静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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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宴会,清宣阁内几个大宫女都忙着,揽月忙着给郑知意换宫装。
宸明帝不喜奢靡,在他登基后,陆续裁撤了楚国频繁的夜宴,只保留节庆大宴,又在每一季末设置“四季宴”,庆贺宴饮,联络皇家和近臣的感情。
今晚即将在含元殿举行的便是秋日宴,因为秋天是丰收的时节,所以规模最大,穿衣的规格也最高。
郑知意把头冠架在髻上,以往她自我感觉很良好,可如今看着镜子,神色却自卑起来:“今日见那么多人,本宫这样真的好看吗?这冠会不会太大,我的脸会不会太黑?上一次她们偷偷取笑我,说我是乡下丫头。”
见群青拿着花进来,郑知意差点跳起来:“我这金线菊只开了这么一朵,你给我剪掉了!”
群青手里不仅有菊花,还有桂花、月季,明黄浅黄,金灿灿的一把。
揽月跑出去看,花圃内已被收割得七零八落,又失魂落魄地跑回来:“你们掖庭出来的,是不是都心狠?”
群青不知道掖庭和心狠有什么关联。
郑知意和揽月躬身种植,对那花圃的感情远想象,让群青感觉很心虚,她的声音小了些:“良娣,今夜正是表现的时候,等不及花开了。”
她说着,心狠地将没开完全的花插进备好的温水中,然后给郑知意绾。
“良娣年纪小,戴冠老气,一会儿奴婢会拿鲜花做冠,更显朝气。”见郑知意眼神迟疑,群青从身后抬起她的下颌,“抬头,良娣从前不是很有自信吗?其实良娣的脸型中正,很有福气,历史上很多皇后都是这样的长相。谁若嘲讽良娣,您就大声地斥责他。”
“嗯?”郑知意半信半疑,“你们之前不是说我骂人粗野,不能乱说话吗。”
“奴婢说的是斥责,不是辱骂。平时是平时,宴会是宴会,您穿上这身宫装,便是娘娘。”群青还是那副诚恳的表情,“有奴婢在背后,良娣怕什么?”
揽月凉凉地望了群青一眼,这话说的当真恬不知耻。可郑知意真的信了,甚至笑了一下,灿若晚霞:“青娘子说我是,那我就是。”
等高髻梳好,那金线菊和其他小花朵已被催开得鲜妍挺括。郑知意看着群青将它们修剪,一朵一朵添在鬓上,感觉自己也像那催开的花,在衣饰的支撑下一分一分地明艳端肃起来,变成她过去不敢相信能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