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已然伏,半晌,语带哽咽:“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奴婢是前朝五品言官群沧之女,幼时便经常出入阿爷书房,帮阿爷盖印。前朝时,父亲受屈入狱,以至奴婢从官家贵女沦为最低贱的奴仆,那时我便誓,若有机会,一定要走出掖庭往上爬,即便是卧薪尝胆、攀龙附凤也没关系。”
“奴婢仇恨楚国皇帝,是故不愿侍候宝安公主,良娣对奴婢很好,奴婢心中感念。只是奴婢现能接触到殿下,便忍不住动了心思,次次引起注意,只想效仿前朝徐昭仪,若能得殿下赏识,奴婢……报仇有望。”
泪眼朦胧中,群青望了一眼上座的李玹。
他的神色仍然严肃,但眼神却放松了许多,很显然,是她的崩溃失态,让他觉得自己终于触及了真相。
一国储君,怎能没几分戒备?想要他轻易信任一个充满疑点的人,是很困难的。
让太子剥开一层疑虑,他才会放松警惕,不会轻易想到,下面还有一层。
半晌,李玹使了个眼色,一个内监给他披上了外裳,另一人将内殿的折子捧了出来。
他试着抓握了下右手,手指仍然无法合拢,低声对群青道:
()“病之事,不能为外人所知,天亮之前,这些奏折需批复完毕。方才本宫已经分好,他们奉灯,你来盖印。剩下的,打回便是。”()
随后,群青便见从前那些只能远远看一眼的奏疏,全部推到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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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看向李玹。
没想到李玹敢让她接触大宸最核心的政事,这可是她上一世做司籍时努力多年,都没有摸到边的事。
“青娘子,请。”小内侍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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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之中的软榻上,李玹总算可以稍躺一下。寿喜服侍他盖上外裳:“殿下试探他人,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设局。”
“近日头疼加重,本宫早就预感今日逃不过病。那揽月是郑良娣家生婢女,本宫不想打杀她。”李玹看着窗外说。
“那也不至于拿杖杀来吓唬青娘子。”寿喜说,“换成胆小一点的娘子,早就昏过去了。”
李玹却冷笑道:“生死之间,才见人心,本宫疑人不用,她若没有本事,早就死了。只是没想到,她对本宫没有恶意。”
说罢,他神色缓和,拿过寿喜手里的奏折,验证其上记录的群青的身世,果然和她所说一般无二。
“这群沧是荒帝二十五年因直谏世家获罪,在牢里关了多年,现在还活着。他是进士出身,还中过状元。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这样的父亲,生出蠢笨之物也不合常理。”寿喜说。
群青乎寻常的聪明,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让狱卒对群沧多加照料。”李玹合上奏折,“必要之时,还要用他。”
寿喜道:“内宫之中,缺个替殿下行走的女使。青娘子一无家世,二无朋党,她父亲是对抗世家获罪,想来痛恨世家大族,正好可以制衡孟相,是最好的选择。若有一日不想用她,杀了便是。”
李玹的手微微一颤。
不知是因寿喜的话,还是因群青已进了内殿,抱着盖好的奏折。
李玹见她面色苍白,竟笑了一声:“担心盖完了,本宫要赐你死?”
“本宫不是那过河拆桥之人,何况你今日算是救了本宫。”李玹缓缓地说,“日后月俸同正六品女官,还能再加。若有难处,便找寿喜。”
“你想要贵人的提拔,本宫便提拔你。”他转过眼,看着群青,“可是你想要的?”
事到如今,群青只能顺势应承:“谢殿下赏识。殿下早点休息,才能养好身体。”
好消息是,这段时日若要获取信息,能方便许多。
“燕王毫无伤,陆长史还险些连累到良娣,本宫如何睡得踏实?”李玹却还在意她与陆华亭的熟稔,“你说,应该如何还击?”
原来太子对自己人说话如此直白。
群青明白他想考验自己,让她献计,想了想道:“殿下,燕王府负责操持奉迎佛骨的仪式,那仪式庞杂,每个环节都容易出岔子。”
“奉迎佛骨是国事,不能出任何岔子。”李玹说。
显然这项祭祀关乎外事,对于大宸争取民心也极为重要,李玹不愿因小失大。
“奴婢的意思是,因为难办,每个环节都需长史操持,定然费心忙碌。”群青已是困倦至极,她辛苦强撑,陆华亭将她害到这地步,便没理由清闲,
“听闻陆长史每日过午才起,一日只能办公半日,殿下可让他代燕王早朝,占了那半日的时间,长此以往,看他受不受得住。”
李玹默了。他瞥了一眼寿喜,未料想群青能另辟蹊径,想出这种阴损招数。
“也不早了,回去睡吧。”李玹总算意识到这是半夜,温言道。
群青却还不走,顶着微微青的眼底,望着他挂在腰上的靛青色双鱼香囊:“殿下能不能把那香囊还我?不瞒殿下,此物是……是逝者遗物,晦气,不详。”
李玹听完,唇边笑意淡下,看了一眼香囊,脸上有些挂不住:“既然晦气,你一个小娘子带在身上?本宫不怕。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讨回之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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