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些柱子上挂了气死风灯。隐约勾勒出这个大洞的轮廓。只见这大洞整体像个不规则的倒放的漏斗,顶端呈拱形,相当高;四周围呈梯形一层层往上攀延。每一层都有或木屋、或洞穴似的住所。漏斗的尾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有些什麽,但想必也住了人。这个宛如装进了一个小型城镇的洞穴四周围,到处都树立著支撑墙壁的木方,有些地方还能看见明显的大梁。地面上则留有大量的、清晰的拖拽痕迹。街道周围整齐地摆放了许多煤筐、木车、木箱、还有工具之类的物什。传山觉得在这里用「街道」这个词比较奇怪,但也只有这个词可以贴切表达这里的情况。最奇妙的是,整个洞穴上空弥漫著一层黑烟,似乎是从各住户家里冒出。「那是各人做饭烧火升起的煤烟,上面有烟道和透气孔,烟可以从烟道出去。很惊讶是不是?这里可是所有矿奴努力了近五十年的结果。听说矿奴一开始在上面挖,後来挖空了掉下来,才发现这个大空洞。「四十年前这里变成只能进不能出的监狱後,这里就被修建成牢房,後来出了些事故,死了不少人,狱卒们就不愿下来了。慢慢的,这里就由矿奴们自己整治成这样。」丁老三拍拍骡子的头,把它调转了一个方向,抽了一鞭子,那骡子就自己慢慢顺著原路走回去了。传山注意到那骡子的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畜牲也知道怕,刚来的牲口哪怕蒙上黑布也不肯下来,得用鞭子死抽才行。」丁老三注意到他的目光,笑著说了一句。「走吧,你住的地方还在前面一点。」「啊啊──!」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惨叫,但很快就被人捂住。丁老三像没听到一样,一边走一边跟传山介绍这里的地形,以及这矿里有哪些势力在,它们的头头又分别是谁,还有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人物。而这些正是传山必须要知道的,把对未来的惶恐压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听老者讲解。街道上有人在走动,也有三三两两的人躲在暗处不知在干什麽。「这里就跟个小镇差不多。有些生活必需品,你只能在这里换,用煤也好、煤精也好、灵石也好,一些石制工具、甚至一些少见的石头也能在这里换到东西。总之,这里什麽都可以交换,包括你的血肉、你的命。」灵石?传山确信自己从没有听过这个词。像是看出传山的疑问,丁老三道:「很多东西现在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等你采集到你就知道。这矿里的东西多得很,从最普通的褐煤,到少见的煤精、琥珀、玉石,包括一些极为稀罕的蜜蜡及灵石也有。灵石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极品的玉石,有些极品蜜蜡也被称为灵石,反正只要那些道长们想要的,那就是灵石。」顿了顿,丁老三回头瞟了一眼传山,轻描淡写地道:「灵石还分上中下三等,新手根本就不会分辨。如果你找到类似玉石的东西,你就拿来给我,我会换等值的东西给你,至少我不会骗你,也不会为了霸占灵石杀了你。其他细微的我就不说了,明早会有人带你去采矿,路上他会详细说给你听。」丁老三在这里没做隐瞒,反正灵石的事他不说,等辛二七九在这里时日一长自然也会晓得,不如今天把人情卖到位。传山点头表示知道。一路走来,不少人跟丁老三打招呼,但没有人特别注意高大的传山,顶多瞟他一眼。「这里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兴许今天进来,活不到晚上就投胎了,都是常有的事。」介绍完这里的势力分布,丁老三感叹了一句。这时旁边的岔道上突然有人跑了过来,传山及时退後一步,让开路。来人抓抓头,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乌黑的面孔也看不清这人长的什麽样,但笑起来露出的牙齿还挺白。身高一般,也是精瘦。上身穿了件破棉袄,腰间扎了条草绳,下身一条露出脚踝的灰布裤。传山注意到这人没穿鞋,一双赤脚黑乌乌的。「三爷。」来人叫了一声,看来是看到丁老三特意跑过来的。丁老三回过头,看了一眼叫住他的人,皱眉道:「什麽事?」来人低著头、搓著手,窘迫地道:「三爷,上次我交了块煤精,八爷说会给我带两斤腌肉,但这都十天了,我去找八爷好几次,八爷一开始还说过两天。昨天去找他,他就说我交的那块煤精不好,只能换一升米,您看这事……?」「一升米换块煤精不少了,上面正在打仗,这时候米价你知道是多少?」来人傻眼了。「老八把米换给你没有?」「换了。」「那不就得了,你还来找我干什麽?」「哦……」来人低著头,不情不愿地走了。丁老三嗤了一声,看著那人的背影不屑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著吃。这矿洞里一千四百多号人,就他嘴最馋也最能吃!弄点东西都换成吃的了。看到肉就走不动路,活该被人骗!」传山说不出话,也不愿多做置评。在他看来,那人会被丁老三骂、会被那个八爷搪塞,跟这个人自身在矿里的地位和力量也有关系。如果这个人够强,哪怕他天天换著花样吃,也没人敢说他什麽。毕竟这种鬼地方,人还能有什麽追求?小小插曲过後,丁老三带他来到离漏斗尾巴还有段距离、勉强算得上中间位置的一处阶梯上。「喏,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本来你应该住到最里面,但我看你身上有伤,正好这里昨晚刚空了出来,里面还有些家什。也是你来得巧,只要再迟半天,这里就会被人占了。」传山对老者拱手道谢,一切尽在不言中。「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如果明天你不能干活,就得不到食物和水,更别提其他东西,伤药在这里比什麽都贵重。」传山点点头,表示自己能行。不行,能行吗?按照刚才丁老三跟他讲的这里的规矩,这是个自力更生的世界,没有人会多管閒事把自己的口粮分出去,也不会有人閒极无聊去干救人的蠢事,相反这里的矿奴们还巴不得有人死。因为如果有人死了,那麽这人身上的一切都可以先到者先得。有时候这里甚至会为了一件布褂、一双鞋而杀人。所以就算明天他只剩下半条命,他也会爬起来去干活。丁老三又说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大方地丢下一根蜡烛走了。传山用丁老三给的打火石点燃蜡烛,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要住的地方。这是一个纵深约有二十尺的洞穴,看阶梯层数大概在洞穴中端偏下一点,在一排洞穴中,他这个在最外面,旁边就是上来的阶梯道,住在这层的人都会从他门前走过。位置不算很好,但总比住在低矮又潮湿的漏斗尾巴处好。洞内高度正好比他的头高一点,不需要他每日辛苦地弯下腰过日子。洞穴里面为防坍塌,用木方子把四周的墙壁撑了起来,墙壁是含著岩石的实土层。说来也奇妙,这个用来住人的大洞穴与矿道相隔不远,这里的墙壁却不含一点煤渣。不过若不是如此,这里也无法住人就是。再看左边墙角,那里放了一些陈稻草,上面还有些前人留下的旧棉絮,这大概就是床了。床的对面有一排挖出来的简陋架子,架子上放了一个缺了口的罐子。在架子和床之间,有一块四周不规则的大石块放在地面上,传山猜想那应该是张桌子,架子边还有一个炉子。这些就是这个洞穴内的全部。传山回头,好嘛,连扇门都没有。为了节省蜡烛,传山把蜡烛吹灭,顿时,洞穴中一片黑暗。也许因为到达了暂时安身立命之所,脑中绷紧的神经就不由自主放松了些。就放松了这麽一点点,立时他就感到吃不消了,腿一软,一下跪坐在床铺上。一边在脑中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就这样失去意识。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边慢慢往床铺上倒。闭上眼前,看了看没遮掩的房门,传山咬牙弯身脱下鞋子塞到稻草下面。就这麽一个动作也让他汗流浃背,全身骨头更像错了位一般的疼。实在熬不下去了,也不管肚子饿得咕咕叫,传山把自己团成一团,衣服也不脱,就这样倒头睡下。一夜无话,第二天传山一大早爬起,跟来带他的辛一三四进了矿洞。一进矿洞他就感到了温度的差别,如果说昨晚住人的洞穴还有点寒意,这里就是温暖了。环境逼人,什麽病痛都被压下。就这麽干了五天下来,传山从丁老三以及辛一三四嘴里,大致知道了这个监狱煤矿的概况。总的来说,目前整个地下煤矿里一共有四股势力。地鬼丁二五,一个莫测高深的人,也是四股势力中统治时间最长的老大。因为他的排行数不太好,没人敢以数相称,正好丁组一号早二十年前就死了,便习惯性的称他为丁老大。丁老大手下大约有七百多号人,像丁老三、丁老八都是他手下的人,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平时下面有什麽事都是这两人出面解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