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也是药,总比等死好。」庚二嘴皮子嚅动,像在说什麽可又没有发出声音。传山也没在意,拖著煤筐往前挪动。排队的人大多数都在和身边的人说些什麽,有时候看到熟人还会互相打招呼。咋一看,与外面的矿工们没有任何区别。传山注意到似乎有不少人认识庚二,却没人跟他打招呼。相反看到他的人眼中似乎都有点鄙视和厌恶。有时还会有人一边瞄他们,一边低头互相说些什麽。这时,後面有骚动传来。传山和庚二一起回头。就见一名身材不高,偏瘦,脸有刀疤,异常结实的中年男子,打著赤膊,挑著一担煤走上前来。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按先来後到的顺序排队,而是一路向前,停都不停。奇怪的是後面排队的人竟一句不满都没有,反而纷纷让道,硬是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传山眼看那中年男子挑著煤担从他眼前走过,一气走到最前头。本来已经等到交换的老年矿奴,立刻让开道路让他先行交易。「他是谁?」传山低声问。「己十四。一个独来独往的人,脾气古怪,非常不好惹,被列为十大凶魔之一。」庚二也压低声音回道。「十大凶魔?」「嗯,就是矿里最不能得罪的十个人,看到他们最好能避开走。这十个人都有些特殊的能耐,连丁老大与庚六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他在丁老大的交易处交换东西,难道不属於丁老大旗下?」庚二摇头,「这十个人,不,有一批人,我想你应该听辛一三四说过,矿里除了丁老大和庚六、己十三娘,还有一群势力。这群势力没有固定的头,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不听丁老大和庚六的命令,但也不会主动对上他们。这批人想在哪个交易处换东西都随他们。」「哦?」「但这批人死得也是最快的。」庚二紧接著道。「为什麽?」「互相残杀呗。他们杀彼此根本就没有顾忌。想要获得更多的生活来源和灵石,抢夺本来就是最快的。」「怎麽样分辨他们?」「看箩筐或者担子。丁老大和庚六的手下的箩筐在编口处花样不一样。如果不愿听这两位号令,把箩筐上那条特殊的花样抽掉或毁掉就行。」庚二指指他们的箩筐,被庚二提醒,传山这才注意到箩筐口的不同。丁老大手下的,像他们的箩筐在最上端的边筐下面编了一组「x」形图案;远处的庚六手下,则编成了「i」形图案;再看换完东西走过来的己十四,他的箩筐只在本来应该有图案的地方缠了一圈藤条做加固。传山看得入神,一时没注意到己十四竟在他们身边停下。传山抬头,发现己十四只扫了他一眼,就看向缩头缩脑的庚二。然後传山看到己十四在庚二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庚二皱著一张脸,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己十四没有表情地看了一眼庚二,似乎在警告他。庚二低著头,己十四没说什麽,走了。传山转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庚二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逼他。庚二似乎也没有想到要向传山解释,只皱著脸、嘴皮子嚅动个不停,就像个……脑子有病的人。而传山也注意到,本来一边看他们一边互相说些什麽的矿奴们,在看到己十四对庚二说了什麽後,个个调转回头、闭紧了嘴巴。负责派换东西的是丁老三和他一些亲信。看到传山和庚二走上来,丁老三对传山招招手,示意到一边说话。传山把东西全部交给庚二,说了自己想要换的东西,便跟丁老三走进後面的棚子。丁老三找他也没有其他事,就是问他怎麽没有跟辛一三四在一起,又问他可知辛一三四现在在哪里。传山顿了顿,道:「杀了。」丁老三怔住,随之点点头,竟没再说什麽。传山在心里笑了笑。他一开始还担心丁老三知道他杀死辛一三四会有什麽不好的反应。但经过这两天,他冷静下来一想,就给他想出了其中蹊跷。从丁老三对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比较欣赏他,或者说想笼络他。那麽对於他想要笼络的人,他为什麽要派喜欢占人便宜、怎麽也称不上是个好师傅的辛一三四来带他?正好他又从庚二口中得知辛一三四在这狱里并不像他的脸一样讨人喜欢,那麽丁老三派辛一三四带他,其中意思就值得玩味了。现在辛一三四死了,除了丁老三自己,恐怕没人会再知道其中缘由。但传山却根据自己的分析,得出丁老三想要借辛一三四之手试探自己的结论。说不定其真正目的就是想借他之手杀死辛一三四。所以他说了实话,也意在看丁老三反应如何。「你怎麽会和庚二走到一起?」避开辛一三四的话题,丁老三略略皱眉问道。传山笑答:「他无意间看见我杀了辛一三四,我不想让他多嘴,想杀了他。他求我,答应给我做牛做马,我就把他留下来了。」丁老三一惊,随之庆幸道:「幸亏你没杀他。」「为什麽?」丁老三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传山的问题,而是道:「和他在一起非你之幸,我劝你最好早日离开他的好。如果你担心对矿洞不熟,我可以另外让人带你一段时间。」传山脑子很清醒,并没有当场拒绝丁老三,点头道:「好,但立刻离开恐怕不妥,等过上一段日子,我会找理由离开他。」「不要杀他。」丁老三叮嘱了他一句。传山看著他。丁老三微微一叹,「抱歉,我现在不能把原因告诉你,这是我们一些老人的约定。他可以死於矿难、死於疾病、死於一切自然死亡,但不能死於人手。至於其中原因,也许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传山好奇归好奇,却也明智的没再多问。丁老三解除了心中疑惑,也没再和传山多聊,两人走出棚子。庚二上前叫了一声「三爷」,接著开心地对传山道:「东西都换好了,我们回去吧。」传山与丁老三行礼後,与庚二一起离开。传山与庚二不知道,在他们的右後方,庚六站在他的势力下的交易处门口,正面色阴沈地看著他们的背影。回到住处,传山把箩筐里换来的物品一一取出。半晌後,一声怒吼暴出:「庚二!我让你换的药品呢?」庚二吓得手一抖,刚从怀里掏出的油纸包「啪嗒」掉在地上。传山回头,看清落在地上的东西,气得破口大骂:「你猪啊!就知道吃!给我拿去把它换成伤药!还不快去!」庚二抖著腿,弯腰捡起地上的腌肉,鼓足勇气小声道:「我、我不去。」「你说什麽?」「我、我不去。」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点。「他娘的!」传山气得卷起了袖子。「你你你干什麽?」庚二抓著那块腌肉,眼珠乱转,突然拔腿就跑。「跑?你给我站住!老子今天非打死你这个吃货不可。」庚二腿脚没有传山快,而且传山比他更靠近大门。三两下就被传山逮到。传山逮到他,捏起拳头就往他头上敲,边敲边骂:「你这个猪脑袋破就破了,你不肯治是你的事。他娘的,老子的伤势怎麽办?啊?你说啊!」庚二一手紧抓著腌肉,一手拼命护头,嘴中带著哭腔喊:「痛痛痛,不要打了!」「不打?不打我看你根本就不开窍!我问你,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吃重要?说!」「呜呜!」「不准哭!大男人哭什麽哭?」「呜呜……」「肉给我!」庚二死攥著不肯放。传山气得青筋冒起,一掌劈向庚二手腕。庚二吃痛,手掌一松,腌肉落地。传山一把拾起腌肉,推开庚二,也不管他咧著嘴呜呜嚎个不停,甩上门就去换药了。庚二被传山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揉著脑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呜呜,他没有看错,这人就是个坏人,魔头!不是好人!传山换药回来,发现庚二不在屋中,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也懒得再等他,随便弄了些东西吃了。吃完没一会儿,每三个时辰一次的发作又开始了。庚二回来时,传山已经痛昏过去。确定传山不会醒来,偷偷摸摸地收好藏在怀中的油纸包。再瞄瞄,嗯,没醒。庚二赶紧把要收好的东西全部收起,免得第二天让狱卒糟蹋了。做完这一切,庚二提著一把石菜刀蹑手蹑脚悄悄走到传山床前,看他仍旧昏著,立刻举起菜刀对著他的脑袋恨恨地比划了好几下,终归忍不下心宰他。气得骂了两句,转身就去发挥菜刀的真正功能了。菜少了很多,庚二气得扔下菜刀,气鼓鼓地走到炉子前,一把掀开炖在炉子上的陶罐。庚二看著温在罐子里的大半罐吃食,沈默了。一夜无话。早上传山起来,点亮蜡烛後,看著空空荡荡的洞穴有点呆。他在做梦吗?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很疼,他没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