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狠狠地按住大山的肩膀,指甲在他肩头上留下了五道鲜明的血痕,他借力一跃而起,伸手做爪,抓向褚桓的肩膀。褚桓的马再次时机极佳地往后退了半步,马上的男人好像是慢吞吞地抽出一个黑乎乎的&ldo;铁棒&rdo;,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精准地递到了水鬼的爪子里。水鬼本能地一合手,在半空中遇见了褚桓似笑非笑的目光。褚桓:&ldo;我怎么不怀好意了,您的被迫害妄想症是都已经晚期扩散了吗?&rdo;说话间,他力道轻巧地夹了一下马腹,马往前跨了一大步,褚桓手里的马鞭把手似乎是无意地在对方的胳膊肘上撞了一下。水鬼的爪子不由自主地脱了力,&ldo;噗通&rdo;一声重新落回了水里。这一次,他显然被激怒了。水鬼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褚桓,抬手屈指做哨,吹出一声长而尖锐的呼哨。哨声一出,马鞭猛地脸色一变,来不及解释,不管不顾地就在褚桓的马身上抽了一鞭子,褚桓的马猝不及防,猛一拉前蹄,把静静流淌的小河流水蹚成了一锅沸腾的饺子汤,纵身直冲而去。水鬼不肯放过他,不依不饶地越过了马鞭和大山直追了上来。这回,褚桓没去心疼马惊不惊。他不知道这个长得半死不活的小白脸到底是谁,只是从那两个小伙子的态度上判断出此人要么与离衣族关系匪浅,要么是离衣族里比较重要的人,那看在族里人这些日子都对他很照顾的份上,对方虽然一再咄咄逼人,他也再三退让了。但是岁月和阅历赋予他成熟和理智,并不意味着褚桓本身脾气很好,小时候是小流氓,长大了突变成温良恭俭让的模范青年的概率实在太低了。马再次受惊,褚桓心里顿时也有点冒火,他回身的工夫抽出了南山送给他的那把短刀,打算发发少年狂,就地干上一架。可是就在这时,水下突然传来剧烈的震颤,褚桓骑的马哀鸣一声,猛地停了下来。这次它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安抚了,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要不是褚桓骑术过关,几乎被它这么一起一落掀下来。等等,这打架叫外援的习惯是怎么个传统?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只听一声巨响,浅浅的水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水鬼脚下凭空涌起了一只大脑袋,把他高高地托了起来。褚桓:&ldo;……&rdo;外援是一条巨蟒。别说亲眼看见,褚桓想都没想过,一条蛇居然能大到这种地步。它的身体合抱不拢,上身一抬,脑袋顶上能站一个大男人。那蛇是通体近黑的青色,张嘴就露出锥子一样的尖牙,嘴里腥得人一阵头晕。褚桓忽然听见一阵细小的&ldo;嘶嘶&rdo;声,他低头一看,发现一边装木雕工艺品的货物袋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头,那条青绿的小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人不注意钻了进去,它仰头看了一眼,又慢吞吞地缩了回去,片刻后,它将一块指甲大的木头小鸟顶在了头上,游到马背上,摆了一个与那庞然大物如出一辙的造型。自己的新朋友这样临危不惧地撑场子,褚桓感觉自己应该表达感谢,不过感谢的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很有&ldo;丢人现眼&rdo;的特长。水鬼骑在巨蟒的头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褚桓,目光如同看一个死物,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呼喝,大蛇立刻听懂了攻击的命令,上身猛地挺直,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头向褚桓咬了过来。褚桓那一瞬间将短刀插回大腿上的皮套里,手探进了怀里,摸到了他的手枪。胆敢冲他张嘴的东西,都要做好被一枪打爆脑子的心理准备。腥风扑面而来,突然,一阵急促的叶笛声音传来,尖锐得仿佛要撕破浓雾。当空咬下来的大蛇如同中了定身法,当场保持着攻击到一半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了。众人一同回过头去,见一人涉水而来。南山?南山径直走到大蛇与褚桓之间,渊渟岳峙地一站。&ldo;走你们的。&rdo;他说。作者有话要说:愚蠢的表情帖→(⊙▽⊙)现世褚桓没有动,他既不可能丢下南山自己离开,也不大会在不明来龙去脉的时候贸然搀和,于是在一边静观其变。南山转头切换成自己的语言,无视巨蟒,熟稔地对蛇头上的&ldo;水鬼&rdo;说:&ldo;你下来。&rdo;水鬼瞥向褚桓,褚桓一脸&ldo;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rdo;地端坐马上,万分地无动于衷地承受着对方杀父夺妻般的仇恨目光。水鬼一脸沟沟壑壑的意难平,死活不肯动‐‐要是别人说一句&ldo;下来&rdo;他就得下来,以后面子往哪搁?何况还是当着褚桓这个外人的面。但比起人,动物就老实得很了,大蛇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缓缓地垂下头,半沉入了水中。水鬼面色压抑,脸色越发的白,气息越发的粗重,头顶火冒三丈有如实质。褚桓就是那个他想烧死的仇恨对象。水鬼突然低吼一声,从蛇头上一跃而起,越过南山,向褚桓扑了过去。南山抬手把族长权杖横了过来,杖身卡在了水鬼的脖子上,这一下卡得又狠又寸,水鬼那张脸陡然从白米饭过度到了蚊子血,南山手掌蓦地一紧,水鬼整个人往后倒去,巨蟒连忙撑了他一下,好歹没让他躺下喝喝水。水鬼退后几步才勉强站定,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大蛇不安地摆动了一下尾巴,河水又是一串躁动的起伏。南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回手把马背上顶个鸟的毒蛇捉了下来,在马身上轻拍了一下,对褚桓他们说:&ldo;没事了,你们走吧,这几天族里刚好有些事,课先停几天。&rdo;确定他摆得平,褚桓这才调转了马头。直到他们走出好一段,褚桓还能听见那水鬼用他那独特的声线冲南山嚷嚷:&ldo;你居然带外人来!你忘了上一个吗?&rdo;相比他的气急败坏,南山的声音要舒缓好多:&ldo;这你就不用管了。&rdo;水鬼暴跳如雷,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他那话说得超速了足有二百迈,以褚桓对离衣族语的熟练程度,这回是真听不懂了。再走得远一点,不但听不懂,也听不见了,到了雾最浓的地方,前后都不见人,声音也宛如被阻隔了。等他们走远,南山才俯下身,摸了摸巨蟒的头,叹了口气:&ldo;走吧。&rdo;&ldo;水鬼&rdo;僵立在水中,气得浑身发抖。南山瞥了他一眼,加重了些语气:&ldo;鲁格。&rdo;这名叫做&ldo;鲁格&rdo;的水鬼愤愤地跳上巨蟒的身体:&ldo;我看你简直疯了!&rdo;说完,他驱动巨蟒,飞快地游走了。南山独自在细细的河水中间站了一会,片刻后,他转过身,望向褚桓他们已经消失的方向,他的整条腿都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但他并不觉得冷,只是雾太大了,他心里一阵恍惚的迷茫。那一瞬间,南山突然想起他在褚桓带来的旧杂志上看过的一句话,&ldo;念天地之悠悠&rdo;,好像是写文章的人引用的,听褚桓说,是从他们某一首古诗里抠下来的。&ldo;天地&rdo;南山认识,但是什么叫做&ldo;悠悠&rdo;呢?问褚桓,褚桓小时候上的古诗词鉴赏课早就原封不动地还给老师了,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按自己的理解告诉南山:&ldo;可能就是很大、很宽阔的意思吧。大得让人无处着力、无能为力那种。&rdo;尽管河水还没有没过他的腰,也没有很大很宽阔,但是此时,南山却已经感觉到了&ldo;悠悠&rdo;。小毒蛇缓缓地绕着他的胳膊攀上了他的肩膀,嘴里还含着那只木雕的小鸟。&ldo;这次门开得这么早,我恐怕&lso;那边&rso;要撑不住了。&rdo;南山伸出手掌拢住了蛇头,自言自语地问,&ldo;到时候怎么办?&rdo;小毒蛇发出&ldo;嘶嘶&rdo;的声音,然后可能是发觉自己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就把小鸟吐在了南山的手掌上,送了个礼物安慰他。南山垂下眼,捏着那只头大身子小的鸟看了一会,发愁地拍了以下小毒蛇的头:&ldo;你什么也不懂,就会添乱,唉。&rdo;他没有骑蛇归去的拉风退场方式,只是低着头,沉默地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如果这时褚桓回来看一眼,一定会吓一跳。离衣族里平时有些地广人稀的聚居地这天异常的拥挤,树枝房顶上落满了大得吓人的猛禽,还有数条巨蟒缠在树干上,缓缓地吞吐着信子,天却异常的阴沉,好像一顶压在头顶的大锅盖,正酝酿着一场载着电闪雷鸣的风雨。好多像鲁格一样苍白的人仿佛一夜之间从地下冒了出来,他们静静地站在鲁格之后,与离衣族的人泾渭分明。离衣族里男女老幼都有,而鲁格他们那边却只有青壮年的男女。鲁格侧坐在高高的竖起的蛇头上,带着睥睨一切的妖异,盯着不远处的南山。南山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坦然地弯下腰,仔细地把自己泡湿的裤腿和头发一一拧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