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想了想:&ldo;上山吧,从山门上面爬过去,找一根绳索……&rdo;他话音没落,熟悉的震颤与&ldo;隆隆&rdo;声响起,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那紧闭的山门好像听见了他的话一样,忽然自己打开了,门那一边,尸山血海荡然无存,只是一片茫茫的阴霾,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南山点着了族长权杖,冷冷的火光亮了起来,他像是秉烛夜行般地将它举起来,走在了最前面。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褚桓回过头去,只见两族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站在他们身后,族人们每个人手持一根点着的骨头,沉默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开。萤火点点,满山遍野。南山:&ldo;走吧。&rdo;死地人接近陷落地的时候,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恐惧。这种恐惧是无来由、无逻辑的,像动物面对天敌,它们未必真的清楚直面天敌的下场,也根本没时间多思多虑,而那恐惧感就是自然而然地为保命而生,让他们在靠近山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落荒而逃。连鲁格的脚步都忍不住在山门前一顿。只见山门外阴霾的边界如浓云般翻滚不休,像一条贪婪的舌头,几次三番企图破门而入,都被圣泉的荧光挡在了外面。南山拍了拍鲁格,示意他让开,自己上前一步,试探地将烧着的族长权杖递了出去。族长权杖多年来担着&ldo;传世圣物&rdo;的名头,并没像同侪小核桃一样消极怠工得长出了包浆,它除了烧不完以外,好像还能辟邪。权杖上的火光像一根楔子,将那几乎能吞噬一切的阴霾分开了一条缝。它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奇迹,却让亲眼目睹的人有些震撼。褚桓注视着那团火光,心里飞快地掠过一句话:&ldo;风起于青萍之末。&rdo;冷冷的火笼罩在权杖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几个人这才看清,原来陷落地里并不是只剩下石头和树‐‐其他的东西其实依然存在,但是被什么选择性地遮盖住了。只有火光照亮的地方,阴霾遮盖的真实才顿时显露无疑,只见山门口依然满是守门人们堆积在那里的尸体,不同动物的血在权杖火光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荧光,斑斑驳驳的。而那些原本活着的怪物、动物,却全都保持着某种挣扎惊恐的姿势,被定在了原地,乍一看,仿佛是一群光怪陆离的雕像群。褚桓也终于看清了食眼兽的模样,他眼前就有一只‐‐形状与外观像个大甲虫,蔚然盘踞,前爪高高立起,全身上下每一只眼睛全都睁到了最大,像背着一大堆可怕的人脸。南山:&ldo;我们用绳子绑在一起,从现在开始,谁也别离开我身边。&rdo;四个人用绳索互相拉着,在族长权杖的保护下,缓步走入了陷落地。周遭逐渐黯淡,借着权杖的光,他们好像走进了一截长而晦暗的博物馆,两侧的蜡像毫无美感,尽是吓人。袁平最后一个走进来,当他全身没入阴霾中的时候,再一回头,就发现山门那一边的山川草木人,已经全部看不见了。这段路让人心里七上八下,一开始,连最聒噪的袁平都没出声,几个人像是上了一条不归路的小虫子,前途茫然而漫长,不知道有多远,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上一次靠近陷落地的时候,褚桓听了满耳朵的窃窃私语,而这一次,他伸手按在胸前的核桃上,却感觉它像是哑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声没吭。周遭没有一点动静,权杖光芒笼罩下的几个人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无比的孤独。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袁平终于忍受不了了,吹起了口哨。袁平没溜惯了,抽风也不跟别人打声招呼,这乍一出声,着实把其他几个人吓了一跳。他吹得是《粉刷匠》,但乐感不佳,调子跑得云谲波诡,在此情此景下,非但没能缓解黑暗,反而带来一股充满童趣的恐怖感。褚桓在他脚上踹了一下:&ldo;麻烦闭嘴。&rdo;袁平不服:&ldo;我在试图活跃气氛。&ldo;褚桓:&ldo;你在试图制造恐怖片的背景音‐‐我觉得这个地方特别……怎么说?特别唯心。&rdo;南山:&ldo;什么叫&lso;唯心&rso;?&rdo;&ldo;哲学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就念过一点大众科普的东西,打个比方,&lso;唯物&rso;就是某种东西本身是存在的,你才会认为它存在,&lso;唯心&rso;则是某种东西只有你认为它存在了,它才是存在的。&rdo;褚桓说着,缓缓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是试图伸出权杖光圈之外,&ldo;这里给我的感觉就很唯心,我怀疑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我们看见才存在的,如果看不见,恐怕就会……&rdo;南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胆大包天地将手伸出去之前拽了回来:&ldo;你干什么!&rdo;褚桓:&ldo;就摸一把试试,但我觉得我会摸个空。&rdo;南山厉声说:&ldo;你的手不要了?&rdo;褚桓:&ldo;……&rdo;挨训了?褚桓愣了一下,头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品尝到了已婚男人的滋味。过了一会,褚桓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南山的手:&ldo;报告领导,我能跟您请示一个事吗?&rdo;南山瞥了他一眼,褚桓弯下腰捡起了一块石头,谄媚地冲南山笑了一下。几个人停下来,准备看他要干什么,褚桓将石头在手中垫了垫,回手往来路的方向丢去。他们这一路走过来都知道,方才穿过的地方有一大片怪物群,虽然火光远离以后,怪物就&ldo;隐身&rdo;了‐‐但它们还应该是存在的。也就是说,飞起来的石头会撞到好多看不见的障碍物。可是那石块笔直地飞了出去,一路没有遇到丝毫阻挡,划出一个圆润自然的抛物线,直到落地。原来火光找不到的地方、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原本堆积如山的怪物,就是&ldo;不存在&rdo;的。这个恐怖的实验把始作俑者褚桓自己也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袁平在旁边喃喃地说:&ldo;这不科学……&rdo;褚桓转头问南山:&ldo;领导,针对这种不科学的环境,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您还有别的指示没有?&rdo;南山没让他失望,可能是他心里没有那么多一知半解的科学的缘故,他只是迷茫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镇定:&ldo;我们去找圣书。&rdo;没有人见过圣书,但是它在传说中却显得格外神通广大,仿佛预言了前后五百年的事,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几乎就像陷落地的一本说明书‐‐或者是,打开这一切的钥匙。南山这个思路是十分清晰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圣书》它不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图书馆里,它是一个传说,陷落地也是一个传说,而传说恰恰是不靠谱的。他们这一伙人此行最艰难的地方,不是无边的阴霾,而是他们需要从各种渠道收集到各种传说,然后再在这些鸡零狗碎的传说中,试图拼凑一条杳无边际的生路。当然既然已经来了,褚桓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他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地点点头:&ldo;这本所谓的《圣书》在什么地方,你现在有头绪吗?&rdo;这一次,袁平接了话。&ldo;流传最广的说法是&lso;在世界的尽头上&rso;。&rdo;袁平张嘴就来,&ldo;我个人认为这个说法非常不负责任,众所周知,地球是圆的……&rdo;褚桓实在不想听这种废话一般的言论,截口打断他:&ldo;容我提醒,你可能已经不是地球人了‐‐还有其他有价值一点的传说吗?&rdo;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鲁格忽然开了金口,他说:&ldo;我有一个印象。&rdo;鲁格从守门人第一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开始,就是一直是守门人的族长,他的记忆庞杂而模糊,是无数代人杂烩下来的一本百科全书,他摸了摸肩头上的蛇,毒蛇小绿一直紧紧地盘在他身上,自从他们走进陷落地之后,它就似乎没什么精神。鲁格盯着守山人的族长权杖,眯细了眼睛,目光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当他试图追忆的时候,那眼神里就透出了某种说不出的苍老。&ldo;我记得是这样的,&rdo;良久,鲁格轻声哼唱出一段歌谣,&ldo;在神山尽头,在圣水之巅,在巨石之心。&rdo;这一段歌词听起来相当奇怪,&ldo;石头心&rdo;就算了,可以勉强理解,但是&ldo;山尽头&rdo;和&ldo;水之巅&rdo;又是哪个世界的奇怪修辞?袁平直言不讳地说:&ldo;族长,你是时间太长记错了吧?不应该是水尽头,山之巅吗?&rdo;胆敢暗示他们族长老糊涂了的守门人,袁平大概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好在鲁格把他当儿子养,没有计较。&ldo;确实是这样的。&rdo;鲁格坦然说,&ldo;就是因为听起来不对劲,我才记了这么多年,不然年代久远,早就忘了。&rdo;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感到这条思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