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胡队。&rdo;程未止说。&ldo;胡队!&rdo;常逗说。胡不归嘴里咬着没点着的烟,露出的胳膊上包着草草绑上的绷带,大概是刚才的交火里伤到的,他说:&ldo;能量中转装备我们有。&rdo;&ldo;那些简单的东西不能调频。&rdo;程未止说。胡不归抬头望向潜水艇的顶部,他知道,这个决定没有人代替他做,这个命令,没有人能代替他下。&ldo;胡队,没有人知道二十一克的消耗临界点是多少,你越快做出决定,全世界那些为了亲人朋友和国家,把生命中最宝贵的能量都交出来的战友们,能够平安无事的概率就越大。&rdo;程未止轻轻地说,&ldo;再说乌托邦也有我的份啊,这份债,总是要我来还,才算公平。&rdo;胡不归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低低地对常逗说:&ldo;按程教授说的办吧。&rdo;常逗摘下眼镜,用力擦了一把通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声气略有颤抖地说:&ldo;是。&rdo;苏轻躺进了一个脑电波放大舱里,浑身连满了线。胡不归握住他的一只手,机械的蜂鸣声在他耳边响起,慢慢地,他的意识模糊起来,有些分不清楚那个对他说话的人是谁,总觉得像季鹏程,又像程教授,恍惚中还有些像熊将军。&ldo;人有喜怒哀乐,这是一种很伟大的东西。&rdo;那个声音对他说,&ldo;放松下来。&rdo;&ldo;当你握着爱人的手,走在傍晚的林荫路上,你看见几个孩子正在追着一条小狗跑,公园里有下象棋的人,有扭秧歌的人,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恐怖主义,不再有乌托邦,不再有蓝印,你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时候天真懵懂的模样,这就是快乐……&rdo;那个声音絮絮叨叨地解释着每一种情绪细微的差别,可是苏轻听着听着,眼角却忍不住留下眼泪,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帮他擦去,接着,他觉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只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焦灼地在他的胸口徘徊。&ldo;苏轻,抓住那个频率,抓住它!&rdo;能量中转系统开始慢慢连通,整个身体卡在另外一个舱里的程未止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这时,在寇桐帮忙作弊,黄瑾琛临场发挥配合无间下,对方终于同意带他去见郑清华,寇桐看着黄瑾琛走进一间屋子,送他来的中年人好像不敢再往前,只是在他身后推了一把,然后退后两步,隐藏在黑暗里。这时,中转系统的能量充满度达到了百分之百,程未止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黄瑾琛推开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和基地里储备的照片刚好对上。&ldo;我就要死了。&rdo;浑身颤抖的程未止这么想着,恐惧就吞噬了他整个人,&ldo;我其实……&rdo;不想死。&ldo;他不是郑清华,他绝对不可能是郑清华。&rdo;寇桐判断,&ldo;技术人员帮我扫描监控设备,立刻!&rdo;程未止拼命地扭过头去,看着自己抓在手里的一截透明的杆子,只要放开这个,他想,放开这个我还是能活下来的,只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打开自己的手掌,感觉到皮肤慢慢离开那冰冷的凶器,他此时的精神已经完全恍惚,生物本能的求生欲渐渐占了上风‐‐太痛苦了,救救我!&ldo;没有监控设备,怎么可能?&rdo;黄瑾琛已经开始和&ldo;郑清华&rdo;说话了,对方直抒胸臆地问他东西在哪,寇桐手中抓着厚厚的一打资料,目光却黏在了随着这位传奇间谍平稳的呼吸而微微抖动的屏幕,突然叫出了声,&ldo;我知道了!那个人!带你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他!&rdo;&ldo;警报!警报!中转系统不稳定!中转系统不稳定!&rdo;黄瑾琛往前一探身,猛地掀翻了中年人面前的桌子,寇桐面前的监控屏幕上镜头剧烈地晃动,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后密集的枪声响起,忽然间,和黄瑾琛的联络全断了,寇桐的手指紧紧地扣在监控屏幕边缘上。刺耳的警报声叫程未止猛地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可那口气却传不到胸口,他就像一只垂死的鱼一样,睁着无神的眼睛,胸口剧烈而短促地起伏,然后重新握紧了连通杆,死死的。苏轻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重合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弹了起来,却又被胡不归一把按下去,护在怀里,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乃至于之后他听不见任何东西。炸了么?苏轻抱着这个念头,意识再次沉入了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st总部的电话铃响起了,寇桐一惊,一把捞起电话:&ldo;喂?&rdo;里面男人的声音有些气喘,语气却很松快。&ldo;我干掉那个老头了,世界上最完美的枪怎么会失手呢?哦,对了,在费哲那里我擦伤了一个美女的肩膀,替我跟她道个歉。&rdo;他欢快地吹了声口哨,&ldo;顺便问一句,帅哥,能告诉我你的私人联系方式么?&rdo;后来……&ldo;哦,钟将军已经出院了么?&rdo;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苏轻在一家咖啡厅里,手里拿着电话,眼睛却飘向隔壁桌的一对相亲男女,女的‐‐正是秦落,局促得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的却好像个机关枪一样,已经从中国古典文学三大同人名著,扯到俄国大鼻子&ldo;司机&rdo;团,随后没完没了地又奔着法国文艺流氓们去了,苏轻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对电话那头说,&ldo;哦,那就好,你代我问候他一声,放假了我去看他。&rdo;对方说了句什么,苏轻笑得更灿烂了,过路的服务员小妹一直在偷偷瞟他,然后他说:&ldo;行啦,我替我男人转告你一句话,再捣乱瞎掺合别人感情,就阉了你……什么,我?嗯,我也很赞同。&rdo;随后他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那桌男女身边,男人一副精英白领高级知识分子的模样,脸上的卖弄和不屑越来越明显,目光却在往对面姑娘的衣领里钻:&ldo;读过杜拉斯么?&rdo;&ldo;什么?杜拉斯也没读过?哎呀,这样不行,女孩子怎么能不读她的书呢?&rdo;苏轻往那一站,赏心悦目得活像从杂志上走下来的似的,挡住了他的视线,露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ldo;这位先生,您的咖啡钱我已经付了,不用感谢,把这个妹子让给我就行了。&rdo;在男人的目瞪口呆里,他回过头去问秦落:&ldo;美女,我有钱有房长得帅,工作稳定还是富二代,唯一的缺点是我比较没文化,初中都没念完,我也不知道杜拉斯,不过咱俩可以聊聊杜蕾斯。跟我走不?&rdo;秦落痛快地拉起他的手,两人扬长而去。秦落通红的脸到了门口才缓过来,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苏轻一边替她拉开车门一边说:&ldo;常逗他妈怎么跟他一样不靠谱,介绍的对象一个个都干什么的?刚才那位唾沫星子没喷到你脸上吧?&rdo;秦落被他逗乐了,苏轻用袖子在她脸上轻轻地抹了一把,点评说:&ldo;跟个喷壶似的,浇花不错,咱还是把他让给祖国花草吧,下次找我爸,他认识的青年才俊多。&rdo;秦落低下头:&ldo;苏叔叔老希望把我跟你凑一对。&rdo;苏轻忧伤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天。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ldo;苏……轻?你是苏轻?&rdo;苏轻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熟,认了半天没认出来,习惯性地一边拼命回忆对方的身份,一边笑呵呵地说:&ldo;哎呀,好久不见,你好你好!&rdo;男人打量着他的目光仿佛透着惊喜,快步走上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ldo;是……是,好多年没看见过你了,我去找过你,可是……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rdo;大哥你到底谁啊?苏轻敷衍地说:&ldo;挺好挺好,在政府混个小差事干着,福利不错就是有点忙,你在哪高就来着?&rdo;‐‐郑清华死了,芯片塔炸了,可是很多乌托邦极端分子还在四处作祟,归零队终于有了正经八百的编制,可以全世界维和警察一样拉风地蹦跶了。对方一愣,有些迟疑地看着他:&ldo;怎么,苏轻,你不认得我了么?&rdo;&ldo;怎么会,上回那个什么的时候不是还碰见过你嘛!&rdo;苏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编,&ldo;你当时还……&rdo;可是他还没说完,男人就打断了他:&ldo;我是郭巨霖,那次我们分开以后,我就很担心你,可是一直没能找到……有七八年了吧?&rdo;郭巨霖苦笑了一下:&ldo;我也老了,你没认出来也正常。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刚才我远远地看着,觉得很像,可是一直没敢认,直到你一笑我才确定……苏轻,我一直很想念你。&rdo;苏轻愣了片刻。郭巨霖看着他,忽然觉得记忆里那个漂亮迷糊的青年好像是假的,眼前的男人身上透着某种说不出的成熟的味道,不沧桑,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笃定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