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多在距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下来,一时想不出怎么开口,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好一阵。卡洛斯终于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诧异的眼神。&ldo;我以为你会想再揍我一拳什么的。&rdo;阿尔多说。卡洛斯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继续研究光芒闪烁的结界核:&ldo;我知道自己脾气是挺臭……不过看起来真的有那么不讲理么?&rdo;阿尔多的目光黯了黯。&ldo;谢谢你。&rdo;停了一会,卡洛斯低低地说,&ldo;我知道你是好……&rdo;阿尔多突然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结界核发出的光把他的指尖映得一片幽蓝,卡洛斯的话音陡然止住,他呆了呆,嘴唇微微张开,表情有些茫然,好像想把后面的几个音吐出来,却一下子发现它们都蒸发了似的。阿尔多的手越来越紧,一只手贴在卡洛斯的胸口上,似乎打算抓住他心跳的频率,手指把他的衣服都掐皱了。卡洛斯回过神来,脸微微侧过一点,打算听听他想说什么,可是阿尔多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大概是因为……道歉也好,示爱也好,世界上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追溯过去的时光。过往,可以谅解,可以淡忘,甚至相逢一笑间恩仇全泯,唯独不能更改。所以时间不能倒流,所以阿尔多研究了一辈子的时间禁术,也只得出它不可能达成这个结论。追悔永远是人们的幻想。即使不动脑子,卡洛斯也明白,从阿尔多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永远只能信个六七分,至于逢场作戏、刻意误导对于他来说,简直常态,这个男人虽然说不上沉闷但也不多话,然而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陷阱。整个人透着一股假惺惺,反倒是这时候什么也不说,隐约透露出他隐藏得极深的&ldo;真&rdo;。&ldo;好吧,&rdo;卡洛斯默默地想,&ldo;我领情了。&rdo;阿尔多好像打算一直抱着他不松手,过了一会,卡洛斯终于觉得有些尴尬了,他不动声色地从阿尔多怀里挣脱出来,并且找了个自以为应景的话题:&ldo;呃……为什么你说结界核的修补为什么赶不上能量流失?&rdo;阿尔多似乎意犹未尽,但好在自制力不错,还勉强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规规矩矩地松了手,抬手在结界核外层的光圈上蹭了蹭,好像想蹭掉那种怀里突然空虚下来的不爽感觉似的。他低声说:&ldo;你知道结界核的能量是什么东西填充的,我暂时找不到别的替代品。&rdo;卡洛斯倏地一皱眉‐‐他当然知道,结界核的最后一步还是他亲自完成的,能量来源就是那个被拖到了禁术里面的撒旦帕若拉。&ldo;你家那个小孩……&rdo;阿尔多故意给伽尔按上了这么个称谓,直接把人家降了一辈,&ldo;他精神分裂尽管这件事很重要,但是卡洛斯最终还是没能想起,那个水晶盒子里的旋律他到底是在哪里听见过‐‐曾经跟他在一起混过的无数吟游诗人可以证明,这个人身上真的连一颗属于音乐国度的细胞都没长,让他抱着琴假唱都会因为节奏感太差对不上口型。他能分辨出那一点微末的熟悉,实在是已经很尽力了。路易把这个古怪的八音盒连同之前那个神秘的钥匙一起,交给了一对学者,可惜目前为止毫无进展。培训班倒是走入了正规,阿尔多在帮路易修订一份新的法阵教材,每个星期他会抽出两个晚上,在礼堂讲解,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听,包括没毕业的学员‐‐只要走廊里还有地方站。一切看起来平静极了,只有每个月调度室报上来的各地任务汇总中,那起伏不定并且明显呈现上升趋势的事故出现率,以及隔三差五的高级迪腐出没,让人隐约感觉到那高高地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至于卡洛斯的辅导,那就比较凶残了,谨慎起见,路易只批准了金章的入场资格。一开始大家对梅格尔特先生的决定感到很不满意,毕竟哪个圣殿长大的孩子没收集过几张卡洛斯的画片呢?上课地点被选在后殿花园里收拾出来的一块地方,于是除了被批准入内的金章之外,围观者非常多,有好多甚至坐到了房顶上。结果……结果当然是惨不忍睹的。经过了卡洛斯的两次抽象得极考验人想象力的答疑,路易就预料到,他对自己课程的表述,一定会无限接近于身体力行。这体现在开始十五分钟之后,除了伽尔?肖登先生还能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余诸位都阵亡了。自从知道伽尔妈的娘家姓以后,卡洛斯就几乎没对他大声说过话,所以伽尔发现自己真的完全不理解那些面对卡洛斯的剑的迪腐的寂寞‐‐这还是在他的剑从头到尾都没有拔出来的情况下。那是一种来自他本人的压迫感,只有直面他的人才能感觉到。就是当他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就好像已经感受到,被他那柄透着说不出的寒意的剑柄打中的感觉‐‐那是一种非常不留情面的疼痛。当他从高处跳下来的时候,能把两米来高的进化体黑鱼笔直地从半空中压下来砸到地上。即使他刻意收敛了,仍然能把人给横着扫出去。古老的凶器即使引而不发,当它近距离地扫过人身体的时候,那一瞬间叫人觉得,好像有森冷的杀意从皮肤上一点的地方渗进去,五脏六腑都感觉到那种尖锐的刺痛,被一下击中了,半个身体就麻痹得爬不起来了。伽尔的自尊心好像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伽尔眼前一黑,凭空抓了一把,卡洛斯立刻扶住他:&ldo;喂!&rdo;伽尔的手指攥住他的衣袖,两条腿沉重得几乎没有知觉,他想顺应本能躺在地上,可是他也知道,这就像是缺乏锻炼的人硬撑着跑步直到身体极限一样,软了就起不来了,只有强撑下去。&ldo;再……&rdo;伽尔才发出一个音,就有些气息不济,他按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喘了几口气,&ldo;再给我五分钟。&rdo;卡洛斯皱了皱眉。艾美递了一小杯功能饮料给他,伽尔接过的时候手一直在抖,两口喝下去就呛咳不已,卡洛斯没说什么,抱着他的剑站在一边,拇指轻轻地描绘着剑鞘上新的章纹,默默地等着他自己休息好。伽尔双手撑在膝盖上待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棕色的眼睛里好像埋下了一个深深的火种。他双手握紧了上课专用的军用刺刀,盯着站在他五步以外的卡洛斯‐‐他们之间的距离长得让人绝望,就好像……那个随便地站在那里的男人,是一个一辈子也追不上、打不败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