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些陌生起来。走过多次的老路也好像都是新的,徐西临梦游似的坐着车,走着陌生的路回了家,不记得自己怎么进的门,也不记得和外婆交代过什么,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徐进的书房里了。老成和吴涛先后给他打了几通电话,徐西临一个也没接,甚至没想去看看手机,任凭它响到自动挂断。他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烟花似的炸,又灰烬似的灭,一个都没留住,在昏黄的台灯下坐了半宿,然后门被人试试探探地敲响了。窦寻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花了半宿的时间冷静下来,冲动过去,窦寻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蠢事,他越想越心慌,恨不能时间倒流五个小时,抽死当时的自己,终于鼓足了勇气去敲徐西临的门。这是他有生以来决裂窦寻难以置信:&ldo;你说什么?&rdo;徐西临松开他的手,微微坐正:&ldo;我说咱们算了吧,窦寻,我坚持不下去了。&rdo;窦寻像是懵了,呆呆地站在那,反射弧好像一时出了问题,每个字都听懂了,连在一起没明白什么意思,徐西临看了他一眼,起身要下楼,窦寻如梦方醒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肘,情急之下,他居然脱口说了句:&ldo;对不起。&rdo;徐西临愣了愣,因为没怎么听过,居然听出了几分酸涩的新鲜来。窦寻像是故事里说的那些二百五侠客,一套功夫半辈子都学不会,只有生死一线间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打通了任督二脉。他无师自通地拉断了舌头上一道紧锁的闸门,一句&ldo;对不起&ldo;出口,剩下的话突然顺了很多。&ldo;我道歉好不好?我错了,我……&rdo;窦寻紧张地抿了一下嘴,&ldo;是我脾气不好,口不择言,你原谅我这一次,没有下回。&rdo;徐西临一瞬间感觉这不像窦寻会说的话。但是后来一转念,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笑‐‐中国话谁不会说?几岁的孩子都能熟练运用日常用语三千句,表白的话怎么说,道歉的话怎么说,哪怕没人教,电视没看过吗?书没看过吗?幼儿园小学的老师没教过吗?再不济,没听别人说过吗?这有什么会不会的?愿不愿意说而已。窦寻半天没听见他的回答,抓着徐西临的手更紧了些,把徐西临的袖子搓成了一把咸菜干,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ldo;再有一次你让我去死。&rdo;……这句倒是窦兄的风格。徐西临弯了弯嘴角,抬手在窦寻头上摸了一把。窦寻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看着他,然后徐西临不由分说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ldo;该我说对不起。&rdo;窦寻脸上刹那间像被人踩了一脚,犹在挣扎着负隅顽抗:&ldo;我对不起,我……&rdo;徐西临一抬手,窦寻就训练有素似的闭了嘴。&ldo;我的错。&rdo;徐西临对他说,绝口不提头天晚上的事,他的目光在窦寻干净整洁的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角上‐‐那有一个空巧克力盒,里面的巧克力早吃完了,只剩下一打压得挺平整的金箔纸,塑料盒上还贴了个其丑无比的桃心。&ldo;我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不能再跟你走下去了……我有点爱不起你了。&rdo;徐西临很温和地说,&ldo;跟以前说的不一样,唔……我背信弃义,不是东西。&rdo;徐西临有种全然没道理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居然会好受很多,说着说着,他仿佛陷入了某种自我催眠,自己都开始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两个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就是他的问题,是他对不起窦寻。强加的罪名还没来得及想好名目,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然而其实也不必说明白,只要让自己坚信不疑就行。大概否定自己比否定这段感情来得痛快一点、也轻松一点吧,他是两权相害取了其轻。窦寻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本能地摇头,徐西临说什么他都摇头,什么都没听进去。徐西临的语气和平时开玩笑哄窦寻玩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平平淡淡的,语速很慢,听起来一个字是一个字,显得特别讲理,窦寻却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所有的体温都从心口漏了出去,漏得他形销骨立、一无所有。徐西临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开始耳鸣,不知道是不是被宋连元一巴掌打的,好像比早晨起来的时候还要严重一点,他拉起窦寻一只手,说:&ldo;别这样,豆馅儿,心里实在过不去,给你打一顿出气行吗?&rdo;窦寻下意识地把手指蜷缩了起来往回抽,他有种精准的直觉,如果他们俩互相怨愤,互相指责地吵一架,哪怕把房顶都掀起来,将来还是会有回转的余地。可是徐西临说这是&ldo;他的错&rdo;的一刹那,窦寻就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