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争鸣袒护道:&ldo;师父,这也不能怪他,是我带他进去的,山上没什么娱乐,我想找几本闲书哄着师弟玩……&rdo;木椿真人:&ldo;看闲书会看到符咒入门吗?&rdo;严争鸣:&ldo;不小心扫见的呗。&rdo;木椿真人掀了掀眼皮:&ldo;争鸣啊,你当他是你么?&rdo;严争鸣:&ldo;……&rdo;他有点不知道师父是骂程潜,还是骂他自己。木椿真人叹了口气,看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的程潜,觉得自己再这样教下去,恐怕面相上就不止像紫鹏真人的爹了,过几天说不定会变成她的爷爷。他招手叫过程潜,用袖子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想严厉一点,却没有成功,只是显得有点深沉。&ldo;九层经楼中有前辈人走过的大道三千,&rdo;木椿真人道,&ldo;倒数程潜在严争鸣再一次企图用贿赂、耍赖等无耻的方法逃脱惩罚前,就率先跑了。回到清安居,他一丝不苟地写完了师父罚他抄的经书,一直写到了半夜,除了雪青来叫他吃饭,其他时间程潜都泡在了书房里‐‐这种时候也只有雪青请得动他,因为有一次雪青叫他吃饭程潜没理会,雪青就一直陪着他饿到了后半夜,从那以后,无论多么不想被打扰,程潜也再也没忽略过他。一口气写完,程潜披星戴月地跑去了经楼。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推开经楼的门,堂堂正正的走进去,但程潜在自己常逛的剑谱和功法符咒周围徘徊了一会,还是依师父的吩咐,提步去了地下第二层。他其实很会阳奉阴违,但不怎么喜欢这样对付师父。倒数第二层比最底层强一点有限,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此处书卷俨然,可见也没什么人会翻动,程潜随意挑出几卷,只见翻开正面都是画像,背面则收录了此弟子的生平‐‐姓甚名谁,如何入门的,为人如何,因为什么入道,入了什么道,几起几落多少年,&ldo;归去&rdo;于某年某月,最后是尘埃落定后,后人给立的判词。还有一些半途失踪的、被逐出门派的,这些与天各一方,后续不详。程潜先开始当消遣看了一会,到最后实在是太困,不知不觉中靠在书架一角睡着了,直到手中书卷落地,他才猛地惊醒,整个人往后一仰,从书架上滑了下去,迷迷糊糊地趴在了地上。经楼里虽然有防蛀防潮的符咒,但久不见天日,依然是阴冷的,程潜被地面冰得一激灵,这时,他看见书架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那是书架底部与地面之间的一条小缝,须得是非常瘦小的孩子才能把胳膊伸进去,程潜鬼使神差地挽起袖子,在书柜下面摸索了几下,将那东西拖了出来。那居然也是一卷画像,而且稀奇的是它只有半张,画纸中间好像是被利器划开了,画像上的男子只剩下了上半身,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袍子,却绝不显得寒酸,不知绘者是谁,寥寥几笔,风华无双仿佛已经力透纸背而来。但……这人是哪位前辈?程潜翻到了画像背面,可是背面一个字都没有。程潜不是很懂画,但就以外行人的眼光看,他觉得这画画得很好,不像是画废了的……但怎么会一个字也没有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程潜对不认识的人的事永远兴趣有限,很快就不再纠结,将那半卷画收拾好,回楼上捡了几本书带回去看。日子过得飞快,六月初六那天,扶摇派师徒们结束了每天一成不变的教学,浩浩荡荡地往山下出发了。当然,&ldo;浩浩荡荡&rdo;的情景乃是大师兄严争鸣一手酿造的。此人准备了好几辆大车,其中一辆拉他,另外几辆拉他的行李‐‐那在他自己眼里是生存的必须,在别人眼里则纯是一堆可有可无的鸡零狗碎。除他以外,其他人‐‐包括唯一的姑娘水坑在内,都只是随身携带了一柄木剑和一个可以背在背上的小行囊‐‐程潜还多带了两捆书,挂在马背上。尽管这样,那严少爷依然叫苦不迭,他已经整整七年没下过扶摇山了,这一路风餐露宿几乎要了他的懒命。严少爷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大白天单独坐车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忍心师父和师弟们在外面风吹日晒,于是探头对骑在瘦马上的瘦师父道:&ldo;师父,带着师弟们上车吧,外面太热啦。&rdo;木椿真人感慨道:&ldo;徒儿,你可真孝顺啊。&rdo;少年人到底大一年是一年,严争鸣虽然变本加厉地臭美,却也确实比以前懂些事了‐‐比如此时,从来不会看人脸色的严少爷就敏锐地听出了师父言语里的讽刺。最后,师父拒绝了他的提议,只是把背篓里的水坑扔进了严争鸣的车里,让她用自己滴滴答答的口水去教训严少爷,一转头,木椿真人又看见了程潜,程潜那日受符咒反噬的影响,始终没缓过来,小脸上依然青白一片。木椿便对他道:&ldo;你也去你师兄车里歇一会,别逞强,在车里还可以看看书。&rdo;严争鸣道:&ldo;对,小铜钱,你过来跟小师妹一起玩吧,我这车让你们俩在里面打滚都够了。&rdo;程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同时嘴里没一句好话:&ldo;大师兄过谦了,就你这车队,嫁到宫里做娘娘的排场都够了。&rdo;严争鸣难得好心,总被他当驴肝肺,顿时怒气冲冲地放下车帘,不想再看见那小兔崽子了。程潜记得师父说过,大师兄是以剑入道的,以剑入道的人大多心志坚定‐‐除个别诸如严争鸣之类的奇人外。但他自己却不一样,师父说他是因心入道。什么是&ldo;因心入道&rdo;?程潜头几天在经楼里泡了半天,也没能弄明白,关于这个&ldo;心&rdo;指的是什么,各家众说纷纭,流派甚多,他看花了眼也全无头绪,但各种各样的说法中,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点,&ldo;以剑入道者锻体,因心入道者炼神&rdo;。&ldo;炼神&rdo;,也就是磨练心志,专注,忍耐,痛苦,毅力等等全都包含其中,修到一定程度就能随心所欲不逾矩,但对于初入门的程潜而言,他能找到的最基本的炼神方式就是苦修。此时,他俨然已经将这一行酷暑之旅当成了苦修的方法之一。走了三天,师徒一行抵达了东海之滨。东海之滨有一个小镇,名叫伏龙镇,天气好的时候,人站在海港上,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海外仙山,镇上有各种兜售仙器的店铺,鱼龙混杂,真假难辨,不管春夏秋冬,一直都是车水马龙,每年都有远近游人无数。可是哪一年都没有这一年热闹。木椿真人他们抵达的时候,镇子上的大小客栈几乎都已经人满为患,严争鸣提议派一个道童在路边打听打听最贵的是哪一家,他准备用金子砸出几间上房来。师父装聋作哑地无视了他的馊主意。这老黄鼠狼轻车熟路,马不停蹄地将他们领到了伏龙小镇最南边的郊外,径直冲着一排茅屋去了。那是一排真正的茅草房,外观上看,其建筑风格与马厩有异曲同工之妙,门口几只饱食终日的鸡正在溜达,旁边还有一间石头砌的猪圈,一只满身肥油的蠢物正好奇地睁着两只眼,望着严少爷那十里红妆似的车队。严争鸣一把推开车门,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景,伸长了胳膊捅了捅程潜:&ldo;这什么鬼地方?茅厕?&rdo;此时他已经忘了方才被程潜气得倒仰的事了,可见严争鸣为人不大执着,也不大记仇,大概每天变着法的得瑟才是他的主业。程潜有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ldo;我刚才看见师父亲自进去叫门了‐‐恐怕这是我们晚上歇脚的地方。&rdo;严争鸣:&ldo;……&rdo;他宁可睡在马车里。再没有比出门在外更让人郁愤的事了,良久,郁愤的严争鸣才想起自己身为大师兄的职责,四下扫了一圈,气势汹汹地抬头问李筠道:&ldo;地包天呢?&rdo;李筠自从受了程潜刺激,就不肯再玩物丧志了,一路他骑在马背上,也学着程潜手不释卷,闻言头也不抬地伸出手指往上一指,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只见茅屋门口有一株大枸杞树,枝繁叶茂的枝杈间探出了一个仿佛被人一拳打凹的脑袋。那韩渊顶花带刺地对着下面表情各异的同门师兄弟道:&ldo;叫我啊?等我给你们摘红果吃,这上面长了好多呢,甜的!&rdo;现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