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才不相信这是巧合,意味深长地扫了唐轸一眼。唐轸倒也大方,直言道:&ldo;巧什么?我早料到南方将乱,此番是特意来浑水摸鱼的。所谓&lso;天机&rso;,也就是耳听四面、眼观八方,再略通一点凶吉之术罢了,近来南疆魔气汇聚,各大门派都有异动,天衍处更是调集了不少高手前来,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只是没料到竟有魔龙出世这么大的动静。&rdo;程潜心里一凛,韩渊化身什么不好,化身成龙‐‐偏偏他还是往北方而去,难道他是去皇城帝都了?难道……他还记恨当年周涵正画魂之仇,要去寻朝廷的晦气?程潜跟唐轸多年相交,虽然因为两个人性格的缘故,彼此都不算太热络,颇有些&ldo;君子之交淡如水&rdo;的意味,但说起话来毕竟也比旁人少几分顾忌,程潜直言问道:&ldo;唐兄,我向你请教一件事……&rdo;唐轸心照不宣道:&ldo;你四师弟?&rdo;&ldo;正是,&rdo;程潜问道,&ldo;依你看,我四师弟果真是一身二魂么?&rdo;扶摇山下,没认出长大后的水坑,一个韩渊始终在想方设法地放跑这个陌生的姑娘,另一个却要大开杀戒。天劫之下,一个韩渊言之凿凿要活剥水坑的妖骨,另一个却为了救水坑,痛苦地拽回了魔气……&ldo;我看你是不明白什么叫做&lso;以心魔入道&rso;,&rdo;唐轸道,&ldo;他身上另一半不是别的,就是他自己养大的心魔,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修为,心魔早已经不受他本人控制,反而会反噬主人,你说这如何算?心魔是他也不是他,他最深刻的仇恨肯定与那心魔如出一辙,但若是……你大师兄一口咬定他被魔物附体,也勉强说得过去。&rdo;程潜:&ldo;他怎会走到这一步?&rdo;&ldo;这我不知道,只能给你猜上一猜,&rdo;唐轸想了想,百无禁忌地说道,&ldo;譬如拿我来说,我现在是个孤魂野鬼,做梦都想重新拥有一个肉身,夺舍当然是最好的,不但肉身不腐,还能将对方一身修为收为己有,虽说夺舍之道乃是邪术,但我也不见得不会,只是不屑走这一道而已,但这时我若是有个一根筋的心魔就方便多了,我想要什么却不愿意做的,它都能做到,我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可以假装此事并非出自本意,岂不无辜又便宜?&rdo;唐轸嘴里说着&ldo;不知道&rdo;,这番话说得却是言辞如刀,程潜一时无言以对。唐轸又道:&ldo;你那魔头师弟,当年与你关系和睦么?&rdo;程潜手指狠狠地勒紧了手中霜刃,声音压在嗓子里,低声道:&ldo;胜过亲生。&rdo;唐轸轻轻一笑道:&ldo;那不就对了,他修为低微,门派危难临头,他非但不能御敌,反而被敌人利用,错手杀你,从此有何面目见同门?有何面目见自己?干脆借着画魂余力,推波助澜地放任心魔剑走偏锋‐‐心魔之道,须得又强大又软弱之人才能成就,说起来你这四师弟也是个人才。&rdo;&ldo;别说了,&rdo;程潜蓦地站起来,恨不能立刻回去找严争鸣他们,飞快地说道,&ldo;我今晚就去帮你取冰心火,唐兄告诉我个章程。&rdo;魔修纵欲,魔城不夜。当天晚上,程潜就孤身潜入了城中。他将自己人气敛去,穿过层层叠叠的血气魔障,从怀中摸出唐轸给他的城中地图,仔细核对了片刻,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内城三座钟鼓门楼,冰心火在正中的空地上,镇着四通八达的街道,正好能祛除此地瘴气与湿气,程潜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了就走,谁知此时那冰心火所在处,竟被城中被这群四六不通的魔头给占了,他们荒唐地在那冰心火上起了个楼阁。程潜望着面前这透着靡靡之音的小楼,心里十分无奈,他地躲在街角,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干脆提剑冲进去,砍人抢石头,还是低调些混进去,见机行事。就在这时,街角突然响起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一个身上几乎没有几块布头的魔修醉醺醺地朝这边走过来。程潜一开始没在意,他收敛生气后,魔修们基本都当他是个人形傀儡,没人理会他。但这回来人却有些怪胎,远远地看见程潜,那魔修好奇地凑了过来,围着程潜转了几圈,见他神色木然,身上更是没有半点人气,便笑嘻嘻地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鼻尖耸动地嗅了嗅,说道:&ldo;这是谁的傀儡没收好?好高级的货色,便宜我了吧……&rdo;说着,这魔修便色眯眯地要将手探进程潜衣襟。程潜:&ldo;……&rdo;他当场毛了,狠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魔修醉得不轻,晃晃悠悠地兀自道:&ldo;咦……怎么好像能自己动一样?嘿嘿,你原主肯定得趣不少……&rdo;程潜忍无可忍,尖锐的寒气摒不住地散了出去,那魔修蓦地一激灵警醒过来,正对上一双杀意盎然的眼睛,下一刻,他一声没来得及吭,喉咙一凉,已经被一剑洞穿了。经此一役,程潜当即将自己方才&ldo;小心混进去&rdo;的想法否决了,他直接身化残影,冲进了小楼院墙中。墙内落着一排尸体,有刚死不久灵气未散的,还能看出是修士来,程潜粗粗一扫,发现尸体没有一具完整的,不是缺胳膊就是短腿,要么干脆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脑袋,不知跟谁配套。角落里有有个女修,模样乍一看有三四分像水坑,程潜心里一突,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只见她两颊微丰,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比他那瘦巴巴就会往脑袋上插鸡毛的小师妹漂亮不少,可惜自胸口以下已经全不见了。红颜落得这样的下场,连程潜这种铁石心肠都不忍再看,他遂握紧霜刃,贴着墙角轻飘飘地落在小楼屋顶上。这时,程潜才发现,这小楼原来不是什么搭建的,而是个法宝‐‐外面看来不过普通酒楼大小,里面却大得吓人,足足有方圆半里,分了好几层。他一眼望进去,楼里足足有魔修几百号,正疯狂地寻欢作乐,一股不知是什么的古怪味道直冲楼顶,甜腻中夹杂着腥气,让程潜觉得有点恶心。小楼最底层一角处有一间暗室,里面关着好多人,隔太远,也看不清关的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见几个魔修走过去拉开门,片刻后,用成人胳膊那么粗的锁链将一个年轻男子拖了出来。那男子本是一身白衣,前襟上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半死不活地被拖出来,丢在场中央的高台上吊了起来。一个矮个魔修赤膊上场,手中拿着一条钢鞭,绕场转了一圈,在众目睽睽下动手抽打起那人,打得血花飞溅,周遭一群大小魔头们起哄的兴致高昂,活像过年一样。程潜一时有些好奇,便驻足多看了两眼。他感觉那矮个魔修下手看起来很重,却似乎不打算将那男子置于死地,心里疑惑道:&ldo;这是要留着慢慢折磨么?还是拿鞭子的人发了善心,想留他一命?&rdo;还没疑惑完,程潜就看见几个魔修搔首弄姿地爬上台去,有男有女,用他大师兄的话说,就是长得都挺伤眼,偏偏还没什么自知之明,几步的路,这伙人走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将自己浑身上下每个能打弯的地方都扭了一遍,一群两脚蛇似的扭到了中间。程潜心里奇道:&ldo;这又是在现什么眼?&rdo;下一刻,他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一群魔修竟七手八脚地聚在一起,纷纷攀在那被吊起来的男子身上,将那半死不活的人从头到尾猥亵了一遍,衣服扒得犹抱琵琶半遮面,随即围着他行起那交媾之事。程潜:&ldo;……&rdo;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ldo;魔修无道义,行事也少顾忌,南疆又是他们的大本营,你确实有你的厉害,但未必知道他们那么多手段,取到冰心火快走,尽量不要在城中和他们正面冲突……即便是要打,也记得出城来打。&rdo;这是临行前唐轸叮嘱程潜的,他还没有糊涂到转眼就抛在脑后。可是程潜目睹了此情此景,再想起方才门口遭遇的那个光膀子魔修,顿时又有点气急败坏,恨不能一剑将这魔窟劈成两半。他再三克制着身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到最后原地念起了清静经,这才勉强控制住冲动和自己按在剑鞘上的手。然后程潜掐了个手诀,轻巧地借着小楼中各种影子的遮掩,贴着墙角飘了下去。好在此间有众生,无百态,大家都在忙着色欲熏心,刚开始谁也没留意到那香炉烟一样的程潜。程潜闪身躲进一块帘子后面,专心致志地屏蔽了周围让人长针眼的种种事物,寻找起冰心火来‐‐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唐轸给他的小玉龟,那小乌龟通体碧绿,晶莹剔透,只有成人拇指大小,小乌龟翘着尾巴在他指尖上转了一圈,圆圆的脑袋在空中一探一探的,最后面朝着一个方向停了下来,张了张嘴,做出了垂涎三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