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掏钥匙开了门,吵架获胜的快感在看见破旧狭小的客厅时消失了。破破烂烂的鞋柜,简易的家具,这么小这么破的房子,她还得跟别人一起合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漂亮的房子,何况漂亮的房子也不够,她想要更光鲜的生活,她害怕最终她只是大城市里的一个loser,渺小的被人看不见。她有自己的事业,可是她已经厌倦了那点小小的事业,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她等得不耐烦了。
更讨厌的是她的室友还没睡,正在客厅里上网,听见了刚才他们吵架的声音。
“你们吵架了?你跟那么帅的男人也吵得起来啊,小澜。”室友夸长地说,总是那么花痴,总是那么肤浅。
“男人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她没好气地说。
“可是工作也很好啊,大学老师,社会地位也不错,既体面又稳定,还不会庸俗。”室友暂停了笔记本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你们为什么吵架啊?要聊聊吗?”
“没什么可聊的,大学老师有什么用,赚得那么少。”
“少也没关系啊,现在房价这么贵,他在这里有房子你就是赚到了,吃喝能花几个钱啊。你家里给你介绍这个男朋友的时候,你不是还挺高兴他不用靠自己买房的吗?”
“那时候太傻了。”梁澜粗鲁地截断了室友的话,“有个房子算什么,太基本了,我想要得更多。”
室友顿了一下,“但是我男朋友连房子都买不起,我的目标是能还得起房贷就行了。”
梁澜摇摇头,被这话题烦死了,“我要睡觉了。”
室友想起来她的旅游,“啊对了,九寨沟好玩吗?”
“全是人,没钱出国玩就只能跟人挤在一起玩,没意思透了。”
夏末坐出租车回家,一路快走进小区,烦躁地穿过院子进了单元门,出电梯的时候才想到轻一点走,小舟可能在睡觉,小舟……他在门口掏出钥匙来又深呼吸了几次才能勉强平静下来,乱糟糟的七天简直要爆掉他的脑袋,还有最后那个烦人的话题,烦得他……
钥匙打开了房门,屋里还点着两盏灯,一只床头灯,一只窗前沙发边的读书灯,照亮他熟悉的地毯和家具,除此以外还有隐约细碎的音乐声从耳机里流泻出来。一瞬间的宁谧像山间傍晚的落雪,无声地不期而至,纷纷扰扰的人事后退成遥远的记忆,他舒心地叹一口气,终于抬头看沙发上的人。
小舟还不知道有人进来,正戴着头戴式耳机躺在沙发上看一本纸质书,神情柔和,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读书的速度很快,修长的手指不时翻动书页,发出夏末最喜欢的声音,那是时光中最值得记忆的声音。
他头顶的窗上没有拉拢窗帘,星月的光辉就落了进来,和着少年特有的专注和无忧,夏末有掏出手机拍下照片的冲动,那样或许就留得住时光角落里的少年。但是那样似乎都太贪婪了,他想了想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梦工厂的开场动画,坐在月亮上钓鱼的少年,似乎就是此刻的感觉,如同梦境一般清澈。
他放下背包,放轻脚步走过去,忍着笑突然摘下小舟的耳机。小舟愣了一下,一时间大约是无法从书中的情节醒过来,孩子气地抬头盯了盯莫名其妙腾空的耳机,扭头看见了夏末。
夏末看着那张漂亮又一贯冷淡的面孔在一瞬间发生的生动变化,黑色的眸子在辨认出他的时刻,就像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里面炸开,生机勃勃,雀跃地传递着迸发的喜悦。他几乎转不开眼,只能呆呆地盯着小舟那闪烁着无数种情绪的眼睛,半晌才发现小舟面色泛红,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强制地绷平,再勾起,在微笑和矜持之间挣扎。小舟的胳膊动了一下,简直有点像是抽搐了,但好在他那功夫突然聪明起来,看懂了一向自制的小舟要干但是没敢干的事,他俯身搂住了小舟热乎乎的身体,小舟的喉咙里似乎含糊地发出一声像是高兴的低呼,推开身上的书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似乎有细微的呜咽声,夏末听不清,小舟紧紧地攀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能感受到小舟感受到的惊喜,他也同样惊喜,虽然他自己瞎惊喜这实在有点可笑。
“想我了吗?”他没说出口,只在脑子里问了这句废话,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我就在这里呢。”他还是在脑子里说,但是配合着这句话轻轻抚摸小舟的脊背,听见小舟长长地透了口气,就好像他听见了他脑子里的这句话。
方才进屋时感受到的梦境已经醒了,没有什么梦境能承受这么激烈的情绪,但是夏末惊讶地发现醒来甚至比梦境还要来得更好,就好比一个幸福的孩子在做了一个好梦之后,发觉现实还能更开心。
“你到底怎么想的衣然?让那种老男人占你便宜?”
“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他完全是个暖男大叔好不好,很有味道的。”
“别提暖男这个词,我听见就恶心。”陶可头疼起来,径直打断了衣然。
对面的女孩梳着高马尾,灰色的宽松毛衫里面穿着白色无领衬衫,领口的白纱打着学院气的蝴蝶结,短裙也大半裹在毛衫里。这一身打扮衬着女孩纤瘦的身体和裸妆的小巧面容,满是不做作的青春之气,如此再搭配上毛衫和短裙下深秋里还裸§露出来的大片白皙的大腿,清纯里自然荡漾出的诱惑,足够整间咖啡店的老男人都丢眼珠子过来了。
“衣然你不冷吗?”貌似发呆了很久的小舟突然咳嗽了一声说道。
两个愤怒地彼此对视的女孩都暂停下来转头来看他,衣然的火气上了一个新的档次,“我不冷,‘老爸’!”
小舟条件反射地做了个阻挡的动作,靠在椅背上,尽可能地远离战场。
衣然又转向陶可,继续喷火,“再说我跟他都已经分手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认真的,你还是跟我妈打小报告了。”
“你跟老男人出去瞎玩没有错,我还有错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可不想有一天在优酷上看到你,标题是大奶当街扒光小三!”
“擦,我跟说了,我当时不知道他有老婆。”
“啊又是这句傻女人的经典台词,你跳小天鹅的时候转圈转得太快把智商转飞出去了吗?”
小舟想笑,但是被衣然愤怒地瞪了一眼就憋回去了。从这句开始两个人吵的话小舟就没太听见,他们认识太久了,吵架超过五分钟以后基本就没什么新意了。
他给夏末回了几条短信,认真想了一会晚上吃什么,夏末整个十月份心情都很好,也许是他的实验室开工大有希望。如果事情定下来,是不是应该送他个什么礼物。买瓶酒?把夏末灌醉了要多少瓶酒?还是买瓶酒精度数高的——算了还是买瓶纯酒精吧。
“夏小舟!”陶可的胳膊肘突然撞在他的胸口,把他疼得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