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我知道他需要我,他需要我的迫切程度足够我持续地忏悔自己那么多年对他的不理不睬。他需要我让他安静下来,需要我让他感觉到安全,需要我来产生快乐的情绪驱散抑郁,我喜欢他这样依恋着我,可是我又觉得他好像在嗑药。他有的时候会变的非常神经质,让人毫不怀疑他为了得到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我就怀疑这是不是包括性?
我也无法确切地区分开人类的感情,这是不是就上升到了哲学层面上了?我对那些一窍不通,所以觉得直观来讲应该只能靠性来区分。可我已经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了,如果小舟并不是真的想要性,那我就有点接受不了我自己了。
我们在年后的三个月过的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的,床上的事情虽然很美好,但是两个人都还有些不能完全放开,我太心疼他总怕弄的过分了,他又习惯了看人脸色,事事都想顺着我的意思来,想尽办法让我称心如意。两假相逢,实在容易弄拧了。
再后来春天就来了,夏天也立刻就要开始了,这就要说说小舟的鸟了,实在是妙不可言。
小舟的鸟是只鹩哥。
我本来要送他一只狗的,他自己想要一只狗,而且我觉得给他弄点活物总是好的,我那时候会突然出国几天不在家,我想多给他弄点牵挂免得又突然有什么事碰到他不痛快的地方,我不在家,他又灰心,太危险了。但我那时候实在太忙了,总是想着想着就忘了,或者分不开身去办这个事。
结果后来我发现小舟经常跟林伯出去,小舟聪明,林伯好像很喜欢他那份聪明劲,总拉着他到处跑,什么场合都到过,有好几次我都是后知后觉地突然发现小舟也在场。林伯爱显摆小舟,记性好啊,外语好啊,算数快啊,打牌打的好啊,搞得很多不了解的人都以为小舟是他亲孙子,被人逮到几次我跟小舟接吻,传言就说我是搞了老头子的孙子才被捧上高枝的。我不在乎这种传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反正小舟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小舟就带了这只鹩哥回家。黑漆漆的毛,橙黄色的嘴和小脚,眼睛下面有点黄毛。
这东西不少闲汉愿意养,不值钱。我问了一下原来是林伯在公园里跟个老头下棋输得很惨,第二天负气带着小舟去公园,让小舟跟老头下棋,结果赢了人家的鸟回来。
我觉得他俩有点丢人,不过我也没说出来,小舟撂着一张小脸,大概就是想看我敢不敢说。我可不接受他的挑战。他就给我讲,这鹩哥要怎么养,怎么训练,什么一定要清早跟它说话,要重复训练。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杂口,意思让我以后小点声说话,尤其不能说“我操”之类的,不能随便大声喊他小宝贝,免得鸟说出去丢人。
这可真是烦死人了,我说那上床的时候你不要叫。小舟就不吭声了,后来我一看见他把鸟笼子拎到门外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之后他就会赖着让我去把他的鸟拎回来。不过每次我支使他把鸟笼子拎外边去的时候,他脸红的都好可爱。
可惜很快我们就都觉得没必要背着一只鸟,因为不管小舟怎么教它说话,它翻来覆去都是来的时候就会说的那几句话——“煎饼咋卖的?”再自己答,“十块钱。”再高喊一声,“来碗豆腐脑!”
烦死个人,搞得我们家特别市井,好像是早餐摊一样。我就忍不住说你们俩就弄这么一个做小买卖的鸟,真接地气啊。小舟就问我,十块钱一个煎饼,是不是贵了点?我哪知道,再说鸟也不一定记录的是连续对话,它应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不过看起来这只鸟比较随性,只喜欢记录那些随机发生的对话,不喜欢小舟的填鸭式教育模式。
后来有一次我出差了差不多两周,我放心不下小舟每天都很心焦,有时间就发微信给他。可是他还是那副德行,想回我的时候就回复我,不想回复我的时候我就只能等着。有的时候等的我都有点害怕,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又不太敢强烈要求他改掉这个习惯,烦躁的时候却又担心他其实不那么在乎我。我非常地想他,我渴望他爱我,我真的渴望他多表现出一点爱我的意思。即便我心里明白他爱我,我也还是想要一点奖励。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打开门看到门后的那个小孩,还是那副笑吟吟的小模样。我实在忍不住叹气,想要看看小舟情绪激动可真不容易。我总是渴望他扑上来,说他好想我。所以我就干脆问他,想不想我?他回答我:还好。
切,其实我知道他不好受,我不在家他心情总是很不好,看他一眼我就明白。我知道我应该好好拥抱他,亲吻他,拥抱着聊一会天,但是我那天很沮丧。我在外边的工作做的很顺利,我回家的路上一路都想着他,红眼航班都亢奋的睡不着,我甚至下了车之后都是一路跑到楼下的,我想他想得都快疯了。可是回家看见他,他只能算是不冷不热,就好像我昨天晚上还是在家睡的一样。我的所有热情都被冻住了,我很恼火,却又不能跟他发脾气,说出来也没什么用。所以在那稍微的一个犹豫之后,我也冷静了下去,毕竟我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要想平静也很容易。
我就随口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像他一样平静,好像我们昨晚还在餐桌边吃饭一样。小舟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所以没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不舒服了,我觉得他都要哭了。我在心里叹气,跟自己说这必须是最后一次这样对小舟,虽然看他难受得快哭了,我才能又心疼又心酸地感觉到他爱我,但这样对他简直就是在虐待他。我捅了捅他的腰,他立刻就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好拉他到我身边来,他才能让我拥抱他。他好像很少主动拥抱我,他总要等我有这个意思才过来,结果我也免不了有时候会猜他是不是本不想拥抱。
唉,我打消了那些念头,拉他坐在沙发上抱紧他,紧紧搂着他排解两周不见他的思念。那时候鸟笼子就挂在沙发后面的窗户上。
“唉!”我听见小舟的一声叹气。我怔了一下,因为声音方向不对,虽然能听出来是小舟的声音,但音色也略有点差别,何况小舟也在我的怀里愣了一下。
我们两个分开了一点,有些搞不清状况地对视着,就听见头顶那鸟又叹了一口气。
小舟纳闷地说,“这怎么就学了?”
然后高潮就来了,那鸟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哥哥”。声音像足了小舟,但是小舟自从八岁以后可就没这么耍赖又娇气地叫过我。
我几乎都以为我听错了,然后那鸟又叫了起来,“哥哥”,“哥-哥”。
我乐了出来,竖着耳朵听它说,眼睛看着小舟,小舟的脸都红了,这小可怜。
有的哥哥两个字中间还有个停顿,听都听得出小舟的无聊,沙发那边就是书桌,我仿佛都能看到小舟做数学题做到做不下去,仰在椅背上随口叫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