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进酒店睡了几个小时,六点起来跟剧组一起吃早餐,跟他们去片场,看他们化妆换造型。小导演一进片场就换了个人,也不穿骚包亮片儿了,黑不溜秋的t恤长裤,戴着个墨镜,太阳穴上贴着两块止疼贴,眉头一拧,真真是成了陈导,严肃地要死地跟我点头,“小陆哥,你来了。”
“需要帮忙吗?”
“不用,没事,你来这边一起看吧。”
这场戏是剧本中间的一场,男主临阵脱逃,自觉配不上女主,跟她断绝了关系想远走高飞,结果被女主的弟弟,也就是唐晓,追上来蛮牛似的一脑袋顶在腹部,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大跟头。
道具组请了消防队,在上面哗哗地放雨。唐晓被淋成落汤鸡,跟男主在花园里大打一场,最后还得红着眼睛吼一段台词,流几串真汉子的马尿。
我自己都觉得这段写得略肉麻,煽情出许多的鸡皮疙瘩。唐晓倒演得挺带劲,毫不留情地揪着人家全民偶像一顿乱滚,跟哈士奇撒泼似的嗷嗷乱刨,挨了男主实打实地好几下,然后开始红着眼大喊。
“你别走!”
“你今天走出这个大门,你一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你离开的不是她,你离开的是你自己!你想想你是为了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这么撒手放弃,你甘心吗?!你问问你的良心,你问问你的骨气,它们甘心吗?!”
我皱眉盯着即时画面,唐晓被打了个正脸大特写,满脑袋满脸都是泥,额头上还被石块蹭了一道伤,黑黑的也不知道是泥是血。他已经整个入戏,眼睛里都是愤恨、失望和疯狂。
“你别走!xxx,你他妈给我听着!你他妈不准走!”他嘶着嗓子大吼道。
老子胃都要被他喊疼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他那天晚上站在我家门口,红着眼大喊“你不演,我不演!”
这小子生得太纯粹,心无旁骛,当他把他全部的情感付诸一掷,那种汹涌的真挚,像腾空而起的浪,能冲击得你站立不住。
赵小丁跟另一个女配从场边跑出来,大喊着唐晓的角色名,过来拽他,劝架。唐晓骂骂咧咧地还要往男主身上踹,被他们强行一左一右拉着,往场边退出去。
陈导心满意足地喊了声,“卡!”
都卡了,唐晓还跟那儿瞎蹦跶,赵小丁按他不住,伸着脖子唤我,“师父师父!来帮忙!”
我跑过去一条浴巾把唐晓给裹了,往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摩挲摩挲,“拍完了拍完了,糖包,醒醒!”
唐晓静了一会儿就老实了,两只手攥着浴巾往脑袋上撸了一会儿,又擦擦手,然后反应过来似的把我推开一些,“你站远点!”
“嗯?”
“我脏,你站开!”他粗着嗓子说。
嘿!
他妈的一出戏就这二不啦唧招人烦的怂样。
我不但没让开,还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本来想拽他过来,结果这小子下盘死稳,愣是没拽动。
后面没他的戏份了,我把他上上下下拾掇拾掇,拉他回化妆棚。
几个造型师化妆师上来把他拆干净。妆一卸就露出额头上一道细口子,我赶紧找碘酒给他消毒,喷了点儿云南白药。
“要创口贴吗?”化妆师问。
“不用,就这么晾着。捂起来反而容易发炎。”我处理这个有经验,真破相了还了得。
唐晓乖乖地仰着头等我喷药,眼睛紧紧闭着防药喷,睫毛一个劲儿打颤。
我没忍住往他头上又摩挲了一把。
处理完额头,他换了昨天那身背心裤衩,披了条干净的新浴巾,跟我一起坐得远远地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