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周末他还跑到我家里来,借厨房做一桌菜。我们摆两瓶啤酒,把电脑往客厅茶几上一搁,放个血肉模糊的恐怖电影或者砰砰砰砰的枪战片,一边吃喝一边听着里面啊啊啊地吼叫。
我徒弟叫我们变态拼饭双人组。
我徒弟现在对唐晓印象稍微有所改观,表示亲友团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允许我压一压唐晓,还愿意提供我各种钙片以供提升技巧。
老子统统呸掉。
“师父你们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你弯……”这熊玩意儿趴在吧台上唏嘘。
“我们怎样了?我们这是哥们儿!老子跟楚狗蛋也这么好!”我负隅顽抗。
老子又没跟唐晓手拉手去逛街,也没摸把小爪亲个小嘴什么的,一切都停留在极其正常的范围内!
……也就那一次,老子在店里深夜赶工,下午太忙没吃晚饭,胃病又犯了,随身胃药还偏偏没带,苟延残喘拨了个电话给就近的唐晓。这怂货从家里冲出来,一溜小跑进店面,把躺在沙发上挺尸的我拦腰一抱,丢人现眼地抱进出租车。
本城出租车上都装了内部广播,卧槽!简直能脑补出那辆车司机在我们走了之后咳咳两声,对着喇叭汇报说大哥,我今天在xx路也载到你说那俩得了绝症的gay!病得越来越重,现在都走不动路了!
在我把彻底改头换面的新剧本递交给制片人的一个月之后,我接到了他本人的电话,约我跟小导演三人会面。
小导演上次那个片临近上映,正在紧锣密鼓地宣传之中。这次匆匆赶来,面上都盖不住喜色。
“看样子有戏!”他趁制片人没来,偷偷跟我说。
“赵小丁之前表现得怎样?”我问他。
“他演技稍微有点浮夸,不过虚心肯听教,教两次就对了,”他说,“不瞒你说,我当时一见他,就以为是个娘兮兮的花瓶,没想到性格挺好,态度很专业。你小陆哥介绍的人,错不了。”
我笑了笑,赵小丁一路走过来是真吃了很多苦,片场里那点儿折腾算什么。
“我昨晚看了你发来的新剧本,”小导演说,“你整个改掉?”
“怎么样?”
小导演想了一会儿,点头说,“也不错。这种平凡中又带点不平凡的青年蜕变,比上次那个观众面更广,代入感更强。”
我笑笑,“是啊,每一个平凡的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即使普通,都普通的独一无二。他们可能嘴里不这么说、心里也不这么认为,但是当被人告知这点的时候,还是会有触动有共鸣。”
“那结局呢?你是要给他们造梦,还是要给他们指路?”
“造梦,梦是皆大欢喜的东西。现实已经那么残酷,谁还想在看电影的时候多哭一次。”
至于给别人指路,谁有这个资格?
我连自己的路都指不了。
我曾经以为电影和演艺,都必须以探索真理、传递文化、追求艺术为目的,要三观明晰,要不落俗套,要有尊严和专业素养。后来才明白还有一些观众,他们走进电影院并不是为了思索世间的道理,或者观摩一个真实残酷的故事,或者学习一段艺术,他们是为了放松,为了娱乐,为了逃避,为了给现实找一些慰藉。
我们走得太远,甚至都忘记了这个行业一开始产生的初衷。一群孩子欢笑着观看快速移动的花花绿绿的卡片画,这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源头。至于戏台上红白面庞、你唱我吟,那是几千年前宗族集会、欢歌艳舞的后续。
我在剧本里给主角造了好大的一个梦,他坚持他的理想最后圆满了他的初衷。剧本之外的我却选择了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