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进了父亲的话,但很多事情不是说防就防得了,尤其学长常常喜欢偷亲他,说他的一言一笑都让他情不自禁,他那优柔寡断的个性就放任他这么做,直到有一天被同学看见,一个管不住自己嘴巴,也不想管住自己嘴巴的同学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其它人,瞬间他跟学长在一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变成众人皆知,每天上学都会被人给指指点点。
对他来说,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不是最难过的,毕竟以前他也因为外貌的关系经历过,尽管原因不一样,可他只要能躲就躲,心里认为过一段时间就会比较好。
但在他以为事情可以这样过去时,没想到的是,真正伤害他的,却是他以为深爱着自己的学长……或者该说是学长跟他的家人。
学长跟他不同,他出身良好,据说不但家里有钱,还是什么知名的书香子弟,其祖上在清代时更是皇族的一员。
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所谓的名门大家无法容忍,他们认为是他勾引自己家的孩子,是他爱慕虚荣为了得到更好的物质生活因此攀附在学长身上。
只是,如果光用这样的理由,他们不可能扳回颜面,毕竟就算说是蔺凌勾引他们的儿子,这也只能证明他儿子的确是被勾引成功,改变不了事实。
因此他们另外选了一个方式,想办法将所有的风波都引到蔺凌的身上,淡化他们自家所受到的影响。他们请人散播谣言,说他跟自己的养父有不伦关系,说他之所以从小学开始就常常请假不去上课,原因就是因为跟自己的父亲不伦,导致身上有什么痕迹,身体不适,没有办法正常上课。
谣言这东西根本不需要考证,尤其是如此耸动的话题,他们的确成功地将风波全部引到了蔺凌父子身上。
虽然说蔺教授在学术界的评价非常好,但是不认识他的人,有谁不是人云亦云?
突然间,他觉得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在笞罚他们,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所有人都在攻击他们,出门的时候被指指点点,偶尔还会被偏激的人士攻击,他被学校给开除,没有人愿意请父亲参加任何学术活动,一切的一切都让原本就生活不充裕的他们陷入困境。
原本他以为只要学长还爱着自己,只要他身边有父亲相扶持,再大的困难,他们也可以想办法度过,但,第一个背弃他的就是他的学长,他扛不住社会跟家庭的压力,甚至还站出来说凡是有关于他跟自己的一切,都是他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说他蔺凌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攀附权贵的不要脸的同性恋者,说过去都是他在恶意纠缠。
那些信誓旦旦的指控,打破了他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信念,说起来,自己不太清楚那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记忆里比较清晰的,就只有父亲担心的脸庞,但看到父亲的脸,他就会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让步入晚年的他,如今必须背负着什么样的声名生活。
对于一个老者,一个学者来说,他们过去致力的研究没有办法带给他们多大的财富多好的生活,就算拥有名声也压不过那些星光闪闪的演艺人员或是商界钜子,唯一他们可以有的,或许就是一生的清名,父亲总是喜欢说,他这一生最大的财富,其中之一可能就是能在墓碑上写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大字而已。
可如今为了自己,有谁愿意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责备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像诅咒一样的日夜徘徊脑中,他心中的那一股怨那一份绝望几乎将他灭顶。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是不是?」
如果不是中途亚烈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又紧,把自己从回忆里给拉回来,那么或许他又会陷入像当年一样的精神状态,虽然后来父亲没有多提,可是有很多的事情可以证明那时自己的状况有多么糟糕。
「是不怎么好听。」
其实蔺凌讲得很简单,他很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去叙述这些过往,可是亚烈可以想像当时的景象。
他们华特家就像蔺凌故事里那个有钱有势的家族,同样的事情他也干过,虽然对方不是像蔺凌这种善良到人人可欺的人,但把竞争对手逼到无路可退的状况他看得很多,不但自己做过,他从小就看家里的主事者做过。
对于之前对付的那些竞争者,他没有因为蔺凌的遭遇而后悔过去曾经那么做,因为性质不同,而且他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覆盖到那么大的范围。
但这样的手段用在像蔺凌这样的一个人身上,他保证自己没做过,甚至相信他父亲和祖父也没做过,因为华特家的人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就是他们非常尊重有学问的人,也不认为有必要去对付一个单纯的学者,这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一生问心无愧的学者,有这种必要吗?
只能说蔺凌学长的那个家庭,家族底蕴不足,他很怀疑他们真的有皇家的血统吗?要知道,中国的皇族底蕴比起他们来,恐怕只有更深不会更浅,所以能用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而他们竟然用这种最粗劣、最能证明他们粗鄙的方式?
八成就算是有皇家的血统,但也只是稀薄到跟白开水一样的血统。
「你相信我所说的?」
「为什么不相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就跟玻璃一样的透明,什么样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我想要不瞭解还挺难的。」
亚烈这么一说,让蔺凌脸红,以前父亲也说过他这一点最不好,他很努力在学习掩饰了,可是现在亚烈一说他就知道效果有多么不彰。
「谢谢……虽然那不是称赞。」人活着跟玻璃一样的透明,不是一件好事。
「不客气,我是在想,你那时候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在你眼中,我不像是那一种可以从那样困境里坚持下来的人是不是?」
亚烈很诚实,所以他点头了。
「我的确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很佩服像是你跟父亲这样的人,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喜欢欺骗自己,总是喜欢说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怎样怎样,但那是因为那人没有遇到过。在我看来,这世界上真正坚强的人很少,而我,不是其中之一,在我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了可以坚持的事物,崩溃会变得很容易。」
他还记得有一段日子甚至看着家里的书柜他都能没有止息的哭泣,只因为那一本又一本日渐减少的珍藏书籍,为了生活,父亲不得不一一卖掉,曾经以为那是父亲宁可饿死也不会用金钱去衡量的宝物,因为父亲的确做得到,但是因为父亲有他,卖那些书不为自己,而是为了这个让他失去名声的养子。
「那时候是因为有父亲在身边……怕我崩溃,他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对我说,他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名声,会跟我讲反正我们都喜欢窝在家里看书,如果怕别人说,那就少出门,反正又没多大的影响。还会说那个人会背叛我,是他眼睛长到后脑勺,胸口缺了心肺,说这世界上我走过的路太短,自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爱情,但根本就不是。父亲曾老脸通红的说他才是真正爱过的那一个人,虽然对方早在政府来台那时候被分隔两地,但是有一年回到家乡,父亲说他才知道不管是他还是对方,始终都还等着彼此,那才是真正的爱,在他们的回忆里,在不经意间,他们才发现他们真的拥有过世间传颂的爱情。」